“嘿嘿!还真让你说对了——我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野丫头!”海棠回头凄然一笑:“如果不是被逼无奈,谁情愿当窑姐儿?娘喜欢凤仙花就给我取名柳凤仙,唐大哥以后就叫我仙儿吧!”
“仙儿,仙儿——”唐鹏轻轻在嘴里念叨了两遍,突然嘿嘿一笑:“这名字好!够味儿——”
圣约翰大教堂的阁楼虽然高耸,但对轻车熟路的唐鹏来说摸到顶层的阁楼却也并不是什么难事!虽然没有蜡烛火把的照明,但在七拐八拐之后海棠终于迈进了男人的狗窝。
“嚓——”随着一声轻响,唐鹏已将窗台上的烛台点燃!借着微弱的亮光,女人才大略把男人的安乐窝看了个遍。
“住得不好!仙儿你就将就一晚上吧——反正明天咱就要走了!”此时的唐鹏却忽然不好意思起来!——每个男人都有金屋藏娇的梦想,而令唐鹏抓狂的是——贫困潦倒如自己只能把于头牌窑姐的“chū_yè”定位在绿毛鬼子狭小简陋的阁楼上。
“还不错!仙儿本就不是什么富家小姐。这里虽然小,但却比宜春楼要好一千倍一万倍!”站在灯影的柳凤仙突然平静下来,但唐鹏却分明看到了她眼中闪烁着的点点泪花。女人走到墙边将唐鹏的床铺微微平整一下,然后将包袱往头顶一放便躺了下来。
当唐鹏还在踌躇的时候,女人柔柔的声音再次传来:“唐大哥!过来躺下吧——挨着我!仙儿就不会做噩梦了!”当感觉到唐鹏的气息靠近的时候,她却忽然扭过身一下子扑到男人的怀里:“抱着我!怕——”
唐鹏和海棠是被一阵急促的枪炮声震醒的!看到北面半边通红的天空和一排排上下交错的火星儿,搂着女人的唐鹏不禁心中暗叫——这枪炮怎么这么近,莫非日本人打进来了?
“哥哥!是不是日本人打进来了——我害怕——”男人怀中的海棠揉着惺忪,这让他又想起了死去的玉翠。
“别怕!咱明天一早就走——”唐鹏将女人轻轻放下,但自己却再也无法入睡。
唐鹏和柳凤仙天不亮就溜出了圣约翰大教堂,北面依然是枪炮隆隆。出了中华路两人沿着中山路一直往北,路上依然人流如潮。但不同的是前几天所有的人都朝下关码头一个方向,而此刻人流中却是既有朝南的又有朝北的。朝南的依然是扶老携幼的难民,朝北的却是穿着各色服装的军人。几种人拧巴成一条粗大的绳索,在震耳欲聋的嘈杂声中缓缓前进。
“仙儿!看这些当兵的往城里跑,怕是日本人马上就要打进来了!再晚就去不了码头了——”唐鹏一边拎着包袱一边拉着尾巴一样的仙儿。
“轰隆隆!哒哒哒哒——”远处不时传来舰炮和高射机枪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儿更浓了!
“轰——”忽然一颗炸弹在街道旁的屋顶炸响,断成几段的木头和无数的砖头瓦块散落一地。“啊——”人群中爆发凄厉的惨叫,怕是当空落下的石头又要了谁的命。
“快跑啊!快跑啊!再不跑就被小日本炸死了啊——”
“跑跑跑,跑什么跑——下关码头已经被日本人炸了!江面上跑得都是小日本的军舰!到那儿死得更快——”
“啊!那不是走不成了?”
“可不是吗?还是赶快回自己个家躲躲吧!这打仗是当兵的事,咱是平民,日本人不会杀的!”
“你胡三放屁!那小日本人如果不杀人还用飞机丢炸弹,看前几天炸死了多少人?”
“那咋办呢?这走也不成留下也不成,我们不是没有活路了吗?”
听着耳边的聒噪,唐鹏猛地一下子停了下来,然后拉着小仙儿就挡在了一队蓝衣服的大兵哥面前:“这位老总!江边码头还能去吗?”
“去!去个屁!娘希屁个日本鬼子,把长江上的船都炸了!都快回去吧,走不了了!”那当兵把帽子一揪,扯着喉咙骂骂咧咧起来。
“那日本人会打进来吗?”看着唐鹏拦住了一个当兵的,一群难民从四下里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问起来。
“嗯!小日本的装备太好,飞机大炮全都是——打进来是迟早的事情!你们还是快找个地方藏起来吧!这子弹可没长眼睛——”那兵哥无奈地摇摇头。
“大哥!那咋办呢?咱还走不走了?”跟在身后的柳凤仙一脸惊恐。
“走!下关不行就龙江口,反正不能在这里等死——”唐鹏看了一眼乱成一团的行人,咬牙切齿地说:“玉翠已没了,我不能让你死在这里!没看到前几天那飞机扔下的炸弹吗?这小日本看起来是要赶尽杀绝啊!”脱离人群的两人飞快钻进了路旁的胡同,然后拐七拐八地一路向东北方向跑去。终于在又一个黑夜降临的时候,唐鹏带着一瘸一拐的柳凤仙赶到了龙江口码头。
初冬时节的天空繁星点点,和江面上往来游弋的舰船交相辉映。码头上灯光辉煌,身穿土黄军装的日本兵端着有坂三八式步枪穿梭不止,挑着膏药旗的明晃晃的刺刀令人不寒而栗。靠近街口的环形防御工事里架着几铤大正一一式轻机枪,一台九二式重机枪高昂着机头,黑洞洞的枪口闪着冷幽幽的死光。一辆辆载满士兵的军用开车在九十七军用摩托的簇拥下,呼啸着冲入空旷的中山北路。身穿呢子大衣手按武士刀的鬼子军官对着噤若寒蝉的士兵“叽里哇啦”地训斥着两人谁也听不懂的话。
“哥!这儿也被日本人占了,咱可咋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