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女官行至华珠旁侧,笑着道:“我送年小姐出宫。”
华珠朝屏风后的人儿行了礼:“臣女告退。”跟温女官一道离开了东宫。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温女官回来了,手中多了一份从小书房拿来的花名册:“太子妃,这些是和亲胡国的仕女名单,您过目一下,没什么问题的话,奴婢便呈给太子殿下了。”
玉雕一般美丽的素手挑开珠帘,将花名册拿在手里,片刻后,提笔,将一个名字划掉,声线幽冷地说道:“本宫试探得非常清楚,此女空有聪慧头脑,却不善交际,实非和亲的理想人选。无需给太子殿下过目了,直接交给太后娘娘。”
温女官结果册子,看见被划掉的名字赫然是年华珠时,惊得目瞪口呆。她虽不敢自称阅人无数,但眼光还是比较毒辣的。通过刚刚一番相处来看,年小姐聪慧、果断、有胆识、知进退,根本是和亲的上上人选才对。太子妃为何……要淘汰她?
“本宫的意思就是太子的意思,还是你觉得本宫没资格做你主子?”屏风后的声音,并不多么尖锐,甚至堪称温婉,但其中暗藏的威压又如细针碾过耳膜,令温女官猝不及防打了个哆嗦。
温女官张了张嘴,目光一动,说道:“奴婢遵旨。”
月牙儿隐入云层,天幕幽蓝。
华珠揉了揉惺忪的眼和酸痛的肩,工作时精神高度紧张,不觉着累,一旦松懈下来,困倦便也排山倒海而来。
宫中安排的马车停在午门外三丈以东,一名小宫女与一名赶车的老太监外靠在车厢外的车座上打盹儿。更深露重,难为他们一等一个多时辰。
华珠加快步子,朝马车走去。
突然,一道纤瘦的身影闪电般地扑了过来,一把抓住华珠的氅衣,面目凶光地呵斥道:“年华珠!我们陈家到底欠了你什么?你非得一次又一次地把我们逼入绝境?害我和我女儿成了孤儿寡母还不够,又要把我大哥推上断头台!陈家完了,在你的手上完了!我父亲也昏死过去了!你究竟是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华珠看着激动得仿佛疯妇一般的陈娇,刚刚的确被吓了一跳,眼下在她颠倒黑白的控诉里慢慢平稳了情绪:“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陈娇目眦欲裂道:“年华珠,卢高是你舅舅!我是你舅母!韵儿是你表妹!瞧瞧你都把我们变成什么样子了?你舅舅纵然千错万错,也没得罪过你!我大哥千算计万算计,也没算计过你!”
这世上总有一些人,犯了错不自省,反而一味地迁怒别人。陈家的悲剧是她造成的吗?她拿刀拿抢指着卢高的脑袋,不抛弃吴秀梅我就剁了你吗?还是她逼陈轩算计长乐公主了?都不是!
华珠含了一丝冷意地看着她,正色道:“陈娇你在气头上难免做出不适之举,但我不是你什么人没义务包容你,所以,把你的手,拿开!”
“年华珠,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多管闲事?吴秀梅是她男人接的官司,颖萝是她父亲接的案子,她算哪门子的多管闲事了?华珠决绝地拂开陈娇的手,冷声道:“你脑子清楚一点!他们做了恶事,恶有恶报而已,凭什么只许他们为恶,不许别人揭发他们的恶?你有功夫找我麻烦,不如想想怎么给你大哥准备后事!下个月,他可就要被处斩了!”
“你——”陈娇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又要冲上来扯华珠的衣服。
华珠淡淡一笑:“不过话说回来,我这人,被逼急了也会钻律法的空子。这个世界嘛,谁都可以玩,只要手段够高明。你最好别再惹我,我动起手来,谁也查不出蛛丝马迹!”
陈娇欲要拉扯她的手僵在了半空。
“年小姐,您可算出来了,公子让我……”
远处传来七宝的声音,华珠扭过,真要回答,却见七宝在跟另一名少女说话。
那少女先是侧对着七宝,听了七宝的话转过身来面向他,摇了摇头:“我不是年小姐,你认错了。”
七宝定睛一看,大惊,赶忙道歉:“对不住对不住,你们长得太像,我认错了。”
少女的身形的确跟她很像,侧脸的轮廓也有三、两分相似,加上天色暗沉,难怪七宝会认错了。
陈娇恶狠狠地瞪了华珠一眼,走过去携了少女的手,迈步离开了皇宫。
七宝讪讪地跑来,笑了笑,说道:“那是陈娇的女儿吧?嘿嘿,跟年小姐长得真像,害我都认错了!”
华珠也笑了笑:“你来做什么?”
七宝答道:“公子让我送你回年府。”
华珠这回也不问廖子承是如何知道她半夜入宫的了,反正他就是能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宫里有马车,他还派了七宝来接,大抵是怕她一不小心把长乐公主给治没了会被上头问罪……
心中暖暖的。
不过,他为什么不自己来?
她行医一晚,他在外守一晚,多浪漫!
华珠敲了敲自己脑袋,年华珠啊年华珠,这要求过分了,哪有让一个大男人在外痴痴等候一个女人的道理?这可是个男尊女卑的世界,从来只有女人彻夜站在廊下,盼自己夫君的。
华珠与小宫女、老太监交代了一声,又各赏了他们一带碎银。二人笑眯眯地谢过,恭送华珠上了帝师府的马车。
暗夜中,伴随着一声低低的咳嗽,一名白衣男子从巷子里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