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并行而去,像是数月前重返人间一般。不同的是这一回我们一直在走,且越走两边的景色越明丽。
原来,仙界冥府,至善至恶,不过一墙之隔。
远远地有小仙官念着判词:“仙主未梳,携兽凤鸣下凡尘。至情至性,转瞬无着;至爱至恨,皆如风绰。忘乎前世,无可奈何;明其今生,奈兮若何。今万劫已过,满修功德;宣子回天,归位如昨。”
远远地,恍惚听见有谁一声长嗟。
明丽的仙界景色之中,一袭紫衣端立,裙袂飘飘,遗世无双。
这一回换我惊呆,沈凌步步走近我,一旁的未梳却好似没有丝毫察觉。我打量四周,的确不见什么人,难道是未梳给我机会,是以对沈凌视而不见?
我不动声色地向沈凌所在的方向挪过去,未梳仍旧没有偏过头来看我。我惊喜不已,面上却不敢表现出分毫。
“你要回未央宫?”未梳问。
“啊?嗯!”我这才打量四处方位,发现沈凌的确是站在去未央宫的路上,而框神殿与未央宫,本就方向不同。
沈凌还是那样,长身玉立,卓尔不群。我走到他身边,有些忐忑地伸手去拉他,果然握住了他的手。
心跳蓦地加快,然而现在并非是庆幸的时候。同他并肩沿未央宫方向走了许久,直到再看不见未梳身影,我们转到素来无人的偏僻角落。
我抱住他,本来是想问他如何上了九天,现下我们又该如何离开。可自己实在不够争气,眼泪落下,声音也哽咽。沈凌拥着我轻声安慰:“好啦好啦,你看,如今我过来了不是么?”
说着,他拿出一张符纸塞进我腰间:“这符纸隐了我们的身形,我们先离开九天。来时我仔细看过,通往凡间的各路口唯有青门轮回台守卫最薄弱,便从那一处着手罢。”
一路果然无人注意到我俩,站在轮回台边,我还有些不能相信这一回能逃跑得如此顺利。
沈凌揽住我:“长安,抱紧我。”
跳下轮回台,我们径直去了广清仙山。山底小屋仍保持着我离去时的模样,我关了房门,仍觉得像是在做梦:“我逃出来了?”
沈凌微笑:“逃出来了。”
后来我才知道,沈凌能得来两张强大的符纸,是卿尧出手相助。我问他:“卿尧的算盘向来打得精细,他要你做些什么?”
“去中曲山帮他的忙。”沈凌道:“长安可会介意?”
我笑:“再不要把我当作九天的仙君。”
起初我忧心广清不如中曲安全,但在这里一连住了一个多月,并不见有任何人寻来,于是也就渐渐放下心。
人说怀胎十月,我腹中孩儿,如今已九月有余。其实九天上的神仙都不是十月而生,比如孟泽,他在他娘亲腹中呆了三年,又比如楼谷,他只在母亲腹中呆了五个多月。时间上长长短短,但终究与凡人不同。
而我恰恰和凡人一样。
我们的孩子生在五月,芍药开得妖娆艳丽的节点。我原以为生产是再自然简单不过的事,可真到那时,我才发现从前的以为错得有些荒谬。
广清山脚的小屋里,我疼得半点儿力气也没有,沈凌忙前忙后,又当稳婆又要照顾我。我本不愿让他见着自己这般苦痛,可行为完全不受控制,我抓着他,眼神大抵是灰暗的。我说:“阿凌,无论如何,留下我们的孩子。”
他急得满头大汗,神色紧张,几乎就要落泪了:“胡说什么呢,都会好好的。你们都会好好的!”
腰腹间又是剧痛,我叫了一声,昏睡过去。
醒来时身边躺着一个小小婴孩,闭着眼,一张脸皱巴巴的,看不出什么美丑。我恍惚记得曾经与沈凌说过,以后若是有了孩子,男儿起名景辰,女儿唤作芳菲。
“是个女儿。”沈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