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了打樵人一颗小号夜明珠,我捏了个清洁咒,小屋立时光洁如新。我要在这里住下,乃是因为打樵人讲给我听的那桩故事里,有我的两个熟人。而那两个熟人手里,有一杆浑身通透的玉箫。
江诺曾经用那杆离凰吹得一曲《静女》,那时他的身边站着明乡。若我没猜错,那湖心小岛从前烧掉的并不是个岛,而是一个人。那个人,该是如春花般明媚的女子,鲁国昭和公主明乡。
又过了两天,小镇上彻底没了人影儿。只我一个人在大街小巷田间阡陌来来往往,等着那小岛的自燃。又三日,小镇忽然热得不得了,我匆匆赶往湖泊边上,只见湖中水沸腾起来,咕噜咕噜地冒着泡儿。
这湖泊的面积相当了得,比住人的镇子还要大上许多。这么大的湖泊沸腾起来,寻常人不被吓着才怪。我捏了个诀,拨开溢出的水雾,眼前所见渐渐清晰,我飞身到湖心小岛边儿上去。
走近了,才知道这小岛并不小。葱茏的树木底下藏着的尽是断壁残垣。我在云端坐着,静静看这小岛上会有什么异变。
是火。奇怪的是,这火是从那些陈旧残破的石壁上燃起来的。火势渐渐扩展开来,树木沾染上火星便难逃被焚毁的宿命。不过两三个时辰,整个小岛便被熊熊烈火笼罩。
我并不相信这里只有这么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事实也证明我的直觉并未出错。火势燃到最大,燃烧着的断壁残垣与倒下的树木纷纷带着火焰站起拼凑在一处。我走远了些,这边看了出来,在烈火中重建的,是一套木房。
火光漫天,木房却不受丝毫影响。一声鸟鸣清越,火中飞出一只通体红色的大鸟。大鸟围着木房盘旋,每盘上一圈儿,它身上羽毛的颜色就变上一分。到最后,在我眼前晃着的,已然是只货真价实的凤凰。
红色大鸟蜕变成凤凰的霎那,它忽地俯冲进木房,再一转眼,沸腾的水一分为二,水中浮出一个浑身素白的姑娘。
姑娘平躺着,想是没有睁开眼。我远远看着,只看到她身上一件玉色折枝堆花裙,臂上挽一条镜花绫披帛,正是许多年前我曾经见过一眼的鲁国圣女服饰。
这火算不得至纯至净,于我更是半分威力也无。我走到姑娘身前,探头一望,那双目紧闭却面如春桃的女子娇俏可爱,不是赠我镶金镯子的明乡又是谁?
我是听说过的,许多年前晋国大乱,江诺将自己本是晋国宗室子桓常的身份公布于世。而后,他凭着昭和公主驸马的身份,借得鲁国大将止桑将军令三万兵马护送自己回国承了他父王晋成公的衣钵。
桓常被后人冠以晋高武帝的名号,他一生被人翻来覆去的研究,正是因为他从宗室王子到流浪艺人到驸马再到国君以至最终完成统一大业的人生经历实在太过精彩。当然,他对妻子的长情也历来为姑娘们心向往之。
史载晋军破鲁国皇都时,满心欢喜冲进鲁王宫迎接妻子的桓常只接到妻子的枯骨。桓常大受打击,在鲁王宫枯坐三日,三日后,将昭和公主遗骨抱回晋国本溪郡,以国葬之礼厚葬。此后,高武帝后宫中虽有佳丽无数,却始终后位空悬。
明乡迟迟未醒,那只凤凰也躲在木房子里头,我琢磨着自己应该把明乡叫醒。把明乡接在怀里,我正要喊出她的名字,却见得她的睫毛颤了颤,明亮可爱的杏仁眼缓缓睁开,眼里一瞬间仿佛漫过了百年千年的沧桑。
我被那眼神里惊人的沉重感赫住,明乡的眼里却依然映着我的脸。她眼神冰冷:“我记得你,你叫长安。”
她脚落在地上,我松开手,见她面无表情的走进木房子,不一会儿,手里擒着一杆浑身通透的玉箫出来,身边跟着一只红红的小鸟儿,正是先前见到的那只凤凰。
我也是见了这凤凰才想明白为什么梵央会迟迟不出现。他是凤凰,每隔万年便要涅槃以浴火重生。然他此番下界经历种种磨难,即便神力无损,元神却也是耗费了不少。从前他涅槃时我总陪在他身边,而这一次,他要自己一个人去捡来堆得和小山一般高的梧桐枝么?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明乡眨了眨眼,把镜花绫披帛横起遮在眼前。现在约莫是午时,太阳正烈,于明乡这种沉睡多年的人讲来,难受也是在所难免。
我化出一柄天青色油纸伞为她撑着:“我也不大清楚,总归,晋国一统天下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过去了啊!”明乡喃喃,忽然觑着眼睛笑道:“我就知道,哪儿能有一成不变的东西呢?物是人非,这句话说得不对,物已逝,人已非,这才是人世常态。”
这言论委实有些悲观消颓了,我眼睛向周遭扫了扫,说:“你这话也不全对。就拿这个小岛和岛上这间房子,怎么着也有上千年了吧,这不,到现在还是一如最初吧?”
明乡笑着摇头。
原本我认为明乡虽然死去很久,但灵魂一直被养在离凰之中,没遭到妖邪的侵扰,亦不会习得鬼神之术。然而她身边儿的那只鸟,是血统纯正的凤凰。
明乡手中玉箫一横,岛上火焰立时熄灭。她圆润面庞上的神情孤傲非常,又带着难以言明的威严与优雅。我微微一笑,随着她走。我们一起离开这小岛,不过出岛的方式相当奇特。明乡并没有让凤凰引路,也不用法术,而是踏着凌凌水波信步而去。
我仔细观察这湖中水,方才发现这水下竟有透明暗桩。心中多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