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月投下了一束光,这束光便正中这个池子,和池上的美人。
萧见深看得很认真。江南的歌舞与宫廷的歌舞多少还是有不同的,危楼中排的又是另外一种风格——至少就算是宫里,也没有每一个舞姬都身怀绝技,能轻飘飘飞上离地两三丈的位置。
屋内是晦暗的。傅听欢一直在喝酒。
从萧见深刚刚进来就在喝,从池上的美人动起来就开始喝酒,等那些美人真如飞天一样一忽儿飞进了厅堂,在黑暗中骤雨极旋般的旋转起来,再一下转进萧见深怀中的时候,傅听欢终于忍不住捏碎了自己手中的杯子。
但他面上还保持着微笑,那捏碎的杯子也被他收入袖中。
这样的微笑和他接下去的动作十分契合,他又拍了拍手,烛火次第亮起,这样的亮光中,他的眼神也闪烁着同样的光芒:“如何?对她还满意吗?如果不满意——”他噙着笑容,又一拍手,便有一排女子鱼贯从角落走出,环肥燕瘦,各占胜场。傅听欢的声音也如这些女子上身上的衣服一样轻飘飘的,“还有这些。”
萧见深没有看坐在旁边的主人。
他用手抬起了依偎在自己怀中的女子。
那确实是一个漂亮的女人:闪烁着光的眼睛、饱满的红唇、吹弹可破的肌肤。两人目光一对,对方就似有些不自在的垂下了眼,长长的睫毛一抖之间,就好像露珠转瞬即逝的脆弱,让人忍不住想要将其搂入怀中,轻怜□□地呵护一番。
女子的手臂已如蛇一样缠绕到萧见深的脖颈上,她倾身上前,大约想要索取亲吻。
傅听欢脸上的笑容顿时收起,神色有一瞬的阴晴不定。
紧接着,他骤然站起来便准备离开这间厅堂。但在他迈出第一步之前,坐在位置上的萧见深一振衣袖,平地就呼地卷起一股狂风,将他怀中,连同那成排站在面前等待挑选的女人全部挥出了室内!
大厅的正门“哐”的一声合上,屋内刚刚亮起的烛火在狂风中熄灭,在所有其他人都因为这力量而不由自主退出去的时候,唯独萧见深与傅听欢还站在原地!本要走的人猛地回身,面容在骤明骤暗的光线中似有几分叫人心惊的阴森诡谲,又似有几分难以形容的脆弱。
萧见深读出了后者。
所以在将闲杂人等挥出厅堂之后,他再一招手,便将傅听欢揽入怀中,一同坐下,这时方才悠悠一叹:“也不知我的傻听欢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个形容词的杀伤力实在太大了!傅听欢哪怕第二次听到,依旧打了一个大哆嗦,连自己本来要说些什么都忘了,当然也不会记得自己此刻应该要挣脱萧见深的怀抱。他冷静自持地问:
“……你是什么意思?”
“这正是我要问你的。”相比傅听欢,萧见深除了心塞一点之外,基本十分平静。
所以他也平静地陈述道:“我来此地虽不全是为你,至少有一半为你。你不想与我交欢也罢,要让我看歌看舞也好,但让人带我沐浴却于暗处窥探舞又心生不悦……这究竟是何道理?别人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你倒偏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冰冷的月光从其余并未合上的门窗处射入,照亮了傅听欢半张面孔。
傅听欢被萧见深抱着,智商下降三成;被萧见深独有称呼击中,智商再下降三成。用剩余的六成智商,他努力回忆了一下自己想说的话,想倒是想起来了,但好像再没有办法酝酿出那种一半烈焰一半寒冰而他置身中间的煎熬情绪。
所以他郁闷地倒了两杯酒,其中一杯递给萧见深。
琥珀色的酒液刚刚注入甜白瓷里,便被修长的手指执起喝下。
如此数杯过后,傅听欢方才借着微醺之意叹息出声。他心中有了一点热意与醉意,但面对着那近在咫尺的容颜,他还是无法轻而易举地将话说出口,只能转开视线,看着其他方位:“萧见深,你说我不够爱你……奈何我实在太过爱你。”
他的目光落到了自己之前做的那个位置。其实那个位置与萧见深的位置是并排的,中间只有一伸臂的距离。奈何再近的位置,当两人互不对视的时候,也如天涯海角一样遥远。
“所以,我常常想着,也许只有更不那么爱你一些,你我方才能够见面。”
萧见深沉思了一下,如何也无法理解傅听欢的逻辑。但他低头看了一眼卧在自己怀中,正歪着头和自己喁喁细语的男人,决定体谅这一点。
既然如此活色生香。
那脑子不好用一点,可以理解。
他道:“这就是你想到的办法?”
“不错。”傅听欢颔首,他轻轻一嗅,便嗅到了近处人身上的那点绮罗香,他笑道,“你若不那么‘干净’了,想来我也不至于将你如珠如宝,搁置心中。如此就进退有据,攻守有方,你我大可将这缠绵之情延续到天荒地老,岂不是好?你除了我之外,自然还可拥有天下美人,岂不更好?”
萧见深:“………………”他竟无言以对,槽点太多,不知从何吐起。
萧见深罕见地停下来,理了理自己的逻辑。他的语气还是平铺直叙:“我本就坐拥天下,这天下的女子,我俯仰可拾,不需要你来牵线搭桥;而且——你究竟为何会有这样的自信:朕会因为爱你而去拥抱别的女人?此事难道非缘木求鱼,不可思议吗?”
傅听欢的唇角还带着笑,只是笑中有些许怅惘。
“所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