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见深果然停了步伐,似有顾忌。
眼见着那道士暗中松了一口气,萧见深忽然一笑,只道:“你们觉得朕会因为顾忌这从江北运往江南的一批粮草,所以束手就缚,在此地活活烧死吗?”
“三岁小儿且不会作此妄想之事,莫非你们就真的如此天真,认为朕因为你的一句话……”
“束手束脚,缩头缩脑?”
这句话说完,萧见深一步抢上,人剑化作一体,直射向道士所站之地!
道士逼不得已,又一步闪退。
他们穿行在火焰与蛊人之间,常常上一瞬刚从火焰中钻出,下一瞬就自蛊人身旁掠过。
这些蛊人虽已经没有了人的意识,却仿佛还有着人的本能。
所以他们并不接近火焰,只在火焰外围转悠。
而此地确实乃是转为萧见深设计的陷阱,除了他与道士所在的圈中火焰熊熊燃烧之外,火焰圈外早早就做了一条隔离带,既隔离了火焰,又隔离了蛊人。
如此一番下来,道士从一开始的游刃有余到形容狼狈,好几次都是仗着萧见深不敢先行落足,怕引爆地底炸药的顾忌而险险逃脱。
可这样的逃脱也不可能持续到永远。
因为道士与萧见深,已将这火圈之内的所有安全之地都走了个遍!
又是一步,道士终于再一次踩在了同一个位置上。
而萧见深也不需再等,只要一抬手,便能将道士生擒活捉!
可这个时候,萧见深体内之功力却突然一滞,他身心一晃,从半空中落到了地面,虽没有站到那不安全之处,却一时半会之间几乎不能动弹。
高手过招本就在瞬息之间。
如此一个巨大的破绽,道士怎么会一点没有发现?
他眼中依旧神光湛湛,笑声亦是平静,只有些许唏嘘,喟然而出:“想不到我苦学一世,战一后生小辈尚且需要到下毒下蛊之手段。陛下还不知这些具有攻击性的毒人身上的春蝉蛊能够传染吧?陛下没有看见这传染手段,又没有亲身被传染过,当然是不知道的。”
“陛下一路行来,能不被感染,堪称奇迹。”
“但原本的春蝉蛊尤亲水性,变异了的春蝉蛊则尤亲火性。”
“我做过诸多试验,普通人若直接被感染,只有死路一条,但若是武功高者被感染,就会陷入浑身僵硬,口不能言手不能动的情况。”
“此地大火烈烈,陛下与我又一同在这些蛊人中穿行良久,纵使有真龙金罡护身,少不得也要被妨碍一二——”
道士已一步步迫近萧见深。
道士的身上还残留着萧见深方才破日剑划出的伤口。
此刻,这个伤口中流出的鲜血已由红变紫,正是那蛊人之血液颜色!
“尤其是当我在这大火之中,亲自感染这变异蛊之后……”
火圈的一面是山林,山林之中藏着粮草。火圈的另一面是悬崖,悬崖之后是万丈深渊。
而他与萧见深就在这深渊前的一角之上。
他握紧手中的八卦剑。
半生恩怨将在此一招了解。
如此底牌尽出玉石俱焚,只为取萧见深之项上人头!
受君所托,忠君之事。
老道——也只能为您做到如此了!
萧见深直至此刻,虽体内血液已在缓缓流动,但他还需要时间,他尚且不能动弹。可此时剑光已然一闪,所有的一切都要结束。
所有的一切当然不会就此结束!
因为蛊人突然骚动,群蛊感觉到了来自蛊皇的威压。
而蛊皇既至,傅听欢如何不来?
傅听欢来到的那一刹那,看到的便是这千钧一发之局。
时间已不容他细思,他也不曾能够细思。
他飞掠过蛊人,飞掠过火圈,手中白玉箫如剑般指出,指出的那一剑,化万物为一圆,生一圆成万物。
这亦是一个与道士方才那“先天八卦阵”一样的世界。
这个小世界与先天八卦阵的世界截然相反。
在此世界中,阳光烁烁,微风徐徐,千山起伏,万物生发。
它正,它大,它光,它明。
这乃是《一一归元剑经》之九九归真一决。
正逆一圆,万藏心中;九九归真,原始成空!
这乃是一招同归于尽之剑法。
当日两人言犹在耳。
萧见深道:“万藏心中为圆,九九归真为空……傻听欢,你心中既不圆,且不空,何必用这一招同归于尽呢?”
傅听欢说:“我用不出这一招并非我学艺不精。”
并非我学艺不精。
正逆一圆,万藏心中是悲喜;九九归真,原始成空为慷慨。
一剑之后,两人分离。
傅听欢与道士一同倒飞出去。
落于火圈之中的道士已没有声息,烈火很快就将他的身体包裹入内,人体的被烧灼的噼啪之声不觉于耳。
而他在空中下落。
他越过了火圈的另一面,越出了这高高山林的最边之境。
白玉箫在他手中寸寸碎裂,再也拼凑不起。
深渊已近在眼前。
可他的心中一片平静。
没有喜,没有悲,就是释然之后的轻松。
原来如此简单。
从少时一直持续到现在的害怕与恐惧终于离他而去了。
原来如此简单。
他袖着双手,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是如此的放松与写意。
他再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