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五傍晚,庞岳视察完伏波营的训练情况,刚从城外回到都司衙门没多久,便听到卫远前来禀报说,王东日来访。
王东日是上次跟随杨廷麟一同前来广州的,经过清远一战之后,他身边的韶州镇官兵只剩下了一千余人,已经完全失去了战斗力。虽然在那一战中,他并没能扭转敌强我弱的形势,但是他以及麾下官兵们表现出来的勇气和大义却令陈邦彦、曹天琦等人着实感到佩服,在义军中颇受好评。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杨廷麟没有让他立即率军回韶州,而是让他带着剩余的部下一同前来广州,接收一些清军的缴获物资和俘虏兵以补充之前的损失,并争取立一些战功。王东日来到广州之后,一直在忙着招募、训练新兵的事情,一天到晚没有多少空闲工夫。上次,庞岳派了一批军官前去王东日营中帮他训练新兵,王东日虽然表示一定要抽点时间请庞岳喝酒,但可能是因为太忙的缘故,一直没有下文。可今日他却主动上门来访,难道是要兑现请喝酒的承诺了?
带着这样一种疑问,庞岳让卫远把王东日请到书房。
不一会儿,王东日便在卫远的引领下走了进来。
“呵呵,旭之兄,你现在可是个大忙人啊!怎么突然想起到我这儿来了?难道是想起你欠我的那顿酒了?好啊,你别急,等我换身衣服,马上便走!”因两人的交情一直不错,所以庞岳在见到王东日之后显得很随便,打趣着道。可他很快便发现了不大对劲的地方,王东日一进门脸色便有些阴沉,听到自己刚才的那番玩笑话也只是露出了一丝苦笑。按理说,王东日是个性格爽朗之人,不遇到什么特殊情况的话是不至于如此的。
没等庞岳再次发问,王东日便主动开口了,语气倒也平常:“慕远兄弟。我有些话想单独与你说。”
“好吧!”庞岳虽有些疑惑,但还是不假思索地应承了下来,又对卫远吩咐道,“你们出去候着,没有我的吩咐。不准任何人进来。”
“遵命!”
“旭之兄请坐吧!”庞岳招呼道。“看你的脸色,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咱们也算得上是过命的交情了,有话你就直说。只要能帮到你,那我便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王东日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了庞岳一会儿。放才叹了口气道:“我是遇到难事了,不过这难事不是关于别人的,而是关于慕远兄弟你。”
“不知旭之兄所指何事?”
“那好,我便直说了!我这人心直口快,不会绕什么弯子。”王东日道。“我只问你一句,当初你到底是何时率军抵达清远城外的?”
庞岳心中“咯噔”了一下,他没想到,王东日居然指的是这件事。当初自己做得也算隐秘,事后也并未对外人提起,不知道王东日究竟是通过何种途径获悉其中内情的。但不管怎样,庞岳肯定不会将这种惊讶表现在脸上,定了定神之后不动声色道:“旭之兄说的原来是此事。请听我说,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慕远兄弟也不必拐弯抹角了!”王东日摆了摆手。制止了庞岳的下文,之后的语气中多了一丝咄咄逼人的气息,“你只需回答我,你究竟是不是在五月十六日抵达清远的,是与不是?
看着王东日那逐渐锐利的目光。庞岳放弃了与之对视下去的打算,点了点头道:“是!”
得到这一肯定的答案之后,王东日的双眼中腾起了几分怒意,脸上的肌肉也颤抖了几下。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继续问道:“那第二天的时候。你知不知道虏贼李成栋率军抵达清远城外?知不知道义军以及我们韶州镇的将士正在与敌血战、苦苦支撑?”
庞岳叹了口气道:“我知道。”
“那你可是遭遇了另外一支清虏,被其牵制住,无法立即赶赴城下?”
“没有,当时我带着我们湖广镇的三个营还有常德王副将的两千人马在清远城以北的一处山坳里休整。那个地方离清远县城不是很远,大概也就十几里,不过却植被丰茂,极便于大军隐蔽。”庞岳摇了摇头,语气平常地道。
王东日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从这位老友的眼神中,庞岳看到了极度的愤怒、不解,甚至还有着仇恨,但此时他也不准备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坐在原处,等待着王东日的最后爆发。
只见王东日抬起了手臂,似乎要指向庞岳,也似乎是要拍向一旁的案几,不过抬到半空还是收了回去,重重地落在了自己的大腿上。满是怒火的双眼也不再看向庞岳,而是盯向了某处角落,似乎那里有着一个与他不共戴天的死敌。
书房中一时没有了声音,但却显得格外得压抑,那是一种几乎遇火即着的气氛。两人就是这么默默无语的坐者,曾经并肩作战、患难与共的两人在不知不觉间便已经有了一道难以消除的隔阂。
良久,王东日才沉重地叹了口气,余怒未消地问道:“你能否告诉我,当时为何要那样行事?”
庞岳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端起面前的茶杯润了润干涩的嗓子,又想了想,方才说道:“为了抓住最好的时机,给李成栋以最沉重的打击。”
“也为了你们湖广镇能取得更辉煌的战绩,为了你本人能建立更大的功勋?”王东日冷笑了一声,“可不知道你想过没有,这一切都是那些本不该死的义军将士以及我们韶州镇的将士用命换来的!你却是能安心领受吗?”
庞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