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当晚,刘武元从刚入夜起便再也不得安宁。
南边不断有哨骑回报,称遭遇了明军前哨游骑,但由于对方战力凶悍、遮蔽有力,所以对其后续主力的情形始终不得而知。
但见回来报信的哨骑,几乎个个身上带伤,幸存者还不到出发前的一半。估计就算有侥幸见到明军主力阵容的,也早成了刀下之鬼。
刘武元火速披甲,登城远眺。
南方依旧夜色深沉,黑洞洞的,看不到一丝究竟。但刘武元却分明感觉到,在这沉静如水的夜幕之后,一头凶猛狡猾的怪兽正在悄悄地接近,只等着最后的一扑。
山雨欲来风满楼。
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
令人窒息的气氛中,时间一点点过去,夜色慢慢地消散。
天刚微亮,一队队明军前哨游骑的身影便从黑暗中闯入了城头清军的视线。奔至城头一箭之外,来回驰骋,耀武扬威。
一个个圆滚滚的物什被抛至城下,血淋淋的,瘆人无比。赫然是先前被砍掉的城外清军哨骑脑袋。与之一同而来的,还有一声声嬉笑怒骂,嘲讽奚落。
刘武元在城头看得真切、听得分明,却也只能忍气吞声,下令全军加强戒备、不得随意出战。
又过了不到一个时辰,远处马蹄隆隆、步声如雷,声音由小而大,最后整个大地都在为之颤抖。但见红旗蔽空,车马如川,黑压压的明军汹涌而来,绵延不绝。到中午时分,各部环城驻营,形成合围。
北、西、南三面的道路悉数断绝,东面的赣江江面也停满了战船,船桅上的一面面红旗格外耀眼。
该来的终于来到,刘武元反倒不再像当初那样紧张。一面下令加强戒备,一面在城头来回逡巡,查看城外明军阵容。
粗略估计,围城的明军不下五万。观其军容、装备,又可分为两部分,一部分较差,打着“郝”、“张”字大旗,应当是赣州总兵郝永忠和南安总兵张先壁部。另一部分军容严整,甲胄鲜明,人数上也占了多数,又打着“庞”字帅旗。想都不用想也知道是哪一部。
而在城西面的那面“庞”字帅旗下,庞岳也在观察着对面的城池。
两年前,清军兵围吉安,身为赣州总兵的他率军来救,就在这吉安城外与清军几番血战两年后,自己又回到了老地方,却是以围城者、攻城者的身份回来的,清军倒成了守城的一方,令人不得不心生感慨。
这是旧事,暂且不提。再看看今日吉安之城防。
平心而论,吉安城虽说与北方的那些雄城没法比,比南昌、赣州也略显不足,但也有其自身的优势,并不是很好打。
城池东面紧靠赣江,其他几面也有不少纵横交错的小河沟,将本就不怎么宽阔的平地分割得破碎,令攻城方难以一次性投入太多进攻兵力。
另外,城中的清军也将护城河挖宽挖深、引入赣江水,还因地制宜、在各道城门附近用土石木料等构筑起营寨,与城头的防守力量相互呼应。
而因为城池周围河网密集的缘故,挖坑道推进再用火药炸城墙的方法也肯定行不通。以上种种,都无疑更增加了攻城的难度。
但难也是相对的,对于缺乏有效进攻手段的一方来说当然会很难,可如今的湖广镇在攻城手段上却早已今非昔比。
所以,对于是否拿下吉安城,庞岳倒是不觉得有什么疑问,只是早晚的问题而已。主要考虑的还是如何借助吉安这一仗来更多地消耗清军的力量。
对城内的清军,能全歼就一个都不能放过。最好还能再把南昌方向的清军主力给吸引一部分过来并歼灭之,从而为最后的决战打下一个好的基础。
下午,待各营驻扎完毕,庞岳又颁下几条军令,令麾下将士按原计划行事。
一队湖广镇骑兵从营寨中奔出,来到城头的弓箭射程外停下,下马之后将带来的两个木架子立了起来。
木架子上,赫然各绑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都是在此前的前哨战中被俘虏的两名清军下级军官。
立好了架子,这队湖广镇军士齐声朝城头大喝:“主动献城者免死!若一味顽抗到底,等城破之后,尔等全军上下一个不留!”
如此这般,连喊了三遍。
随后,一同前来的几名刽子手开始对架子上绑的两名清军军官行刑。
不是斩刑,而是凌迟。
这几名刽子手也是通过精挑细选招募而来,手艺绝对没的说。
几刀下去,惨叫声便一阵阵地传上城头。
城头清军见了,难免兔死狐悲,但在城外明军的压力下却又是无可奈何。即便有因此而愤怒的,又有几个敢主动出击?
包括刘武元本人,一直到那两名清军军官被剐成了骨架,都只能忍气吞声,哪怕气得额头青筋冒出。城外明军对他指名道姓地骂,他也懒得再骂回去,只是默默地把手上骨节捏得咯咯作响。
但不主动出城还击也并不代表毫无反应。
针对明军的这番威慑,刘武元也采取了自己的应对之策。一是借那两名俘虏被活剐一事告诫全军,若是不尽力而为,他日城破,众人便都是这下场。二是把明军所说的“全军一个不留”歪曲成“全城一个不留”,派人去城中四处散布,号召全城百姓也与之“同仇敌忾”。
至于是否有用,就不得而知了。
“大将军,城中的鞑子已成了缩头乌龟,不如就让末将带人先上去攻他一下如何?”针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