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前方骑兵的缝隙,赛尚滨也在默默地观察着战场。
对面的这支明军和当年的张春部一样,都是以装备了铳炮的步兵方阵迎敌,但无论是气势还是作战效率都不可同日而语。
他依稀记得,当年张春部大阵内的铳炮只打了几轮便开始变得混乱,阵线随之被掠阵的后金游骑搅得风声鹤戾。但如今这湖广镇的步兵方阵却是始终在整齐有序地施放着铳炮,将清军骑兵陷行乱阵的意图一次次击得粉碎,那种森严、沉稳的气势几乎足以令人窒息。
敌人表现出来的强悍让赛尚滨一阵心慌,去年那次痛苦的回忆更是如同溃堤的洪水一样迸发出来。此时的他,在极力保持镇静的同时,只有默默地向萨满祈祷势运的逆转。
前方的战斗持续了一刻多钟,双方互有伤亡,一时没有分出高低。
清军中军织金龙纛位置旗号挥动,左右翼各部回应后陆续传递旗号,漫长厚重的步兵阵线开始向前推进。
处在最前的是推着盾车的辅兵和民夫,在军官的组织下大声地喊着号子推动盾车向前移动。尚未出动的其余骑兵让开通道,数百辆盾车排着齐整的横线汹涌而出,轰隆隆的车轱辘声混在一起,如同平地滚过的惊雷。
盾车的后面是一排排八旗和绿营的弓手,身上的箭壶鼓鼓囊囊。如今的绿营当中虽然也装备了不少鸟铳,但是在单兵远程武器的选择上,何洛会还是更信任弓箭。因为在有足够熟手操作的情况下,这种古老的兵器还是有着一些鸟铳所不具备的优点。
弓手队列间隙中还有少虎蹲炮手。这种一人就能抱起的小炮在抵近射击时威力不容小觑,由原大明北方边军出身的炮手操纵,作为弓手的补充。
赛尚滨所在的汉军牛录稍微居后,接近压阵的位置。尽管心中有些慌,他依然在认真地在尽着自己的职责,不时喝令部属,保持阵线的齐整。
前方的战斗仍在持续,来自湖广镇方阵的铳炮声似乎弱了一些,却依旧有条不紊,并没有出现慌乱的迹象。
没多久,远处小山包传来的一连串巨响震天动地。接二连三的炮弹落入推进中的清军步兵阵线,砸得盾车四分五裂或人群血肉横飞。
炮声的间隙,一阵阵密集的尖啸划破长空,刺得赛尚滨耳朵都有些生疼,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只见无数道耀眼的红光从刚才那小山包附近飞出,紧接着天空都为一暗。
由湖广镇火箭车发射的箭支雨点般飞向清军阵线,一部分被盾车和盾牌挡住,但有更多的落入了人群引来一片惨叫。
绿营炮手占据的山头也开始发炮还击,只不过声势和杀伤力都比湖广镇的弱了不少。
前进的队列中,八旗和绿营军官们虎吼连连,大声地喝令维持秩序,少数过于惊慌失措的倒霉鬼被当场砍了脑袋。随着阵线的不断推进,两军的距离逐渐缩短,来自湖广镇烈火营的压制火力渐渐地弱了下来。趁着这个空当,阵线上的缺口逐渐被补上,恢复了齐整,慌乱也得到了遏制。
前方掠阵的清骑让开正面,转往两侧袭扰,排成一线的盾车来到湖广镇阵线前七十步远。
号角声刹那间响彻云霄,盾车后三千多弓手一齐松开弓弦。
遮天蔽日的箭雨拖着尖利的哨音落入前方的湖广镇方阵内,第一波还没落地,第二波又冲上了半空。射艺娴熟的清军弓手在盾车的保护下瞬息之间便完成了四轮抛射,从对面方阵内传出的惨叫清晰可闻。
第五波箭雨还没来得及升空的时候,来自湖广镇方阵的还击终于到来。各司、千总队直属的三磅炮、六磅炮和大佛朗机等相继开火,宽阔的阵线上,此起彼伏的巨响震耳欲聋。
清军的盾车阵刹那间被打出多个缺口,后面的弓手猝不及防,如被秋风扫落叶般打倒一片。
短暂的混乱之后,清军阵内的号角再度响起。披坚执锐的重甲兵从盾车后潮水般地涌出,排着严整的阵列冲向对面的湖广镇方阵。
当陈富贵来到停着的盾车阵附近的时候,冲在最前的己方重甲兵即将和明军步兵短兵相接。他所在的这个牛录因为参加了之前的一系列前哨战,所以今日被安排到了压阵的队伍里,负责监督前方的绿营兵作战,不到万不得已不用亲自冲阵。他神情紧张地观察着战场,激烈的战况看得他口干舌燥。
前方的呐喊声山呼海啸,身披重甲的清军甲兵在各级军官认旗的指引下对明军发起冲锋。阵线上的各个方阵内,明军的呐喊声同样震天动地,森林般的长枪在缭绕的白烟里寒光闪闪。
前方传来的湖广南部口音让陈富贵不禁愣了愣,一股异样的情绪在他心底浮起。这种口音和他家乡的口音比较接近,离家十几年了,家乡的元素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近在眼前却又好似隔了一道天堑。
一连串剧烈的爆鸣声将陈富贵从飘忽的思绪中拉回现实,他抬眼一看,只见冲锋的重甲兵裹在白烟里倒下一大片,但更多的还是和明军步兵碰在了一起,漫长的战线上血光翻滚,喊杀声惊天动地。
战况越发的激烈,对面明军表现出来的强势和坚韧让陈富贵也越发地心慌。他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旗丁,可也见识过不少真阵仗。看眼前这架势,他心里已经有了很不好的预感,这仗恐怕是赢不了了,闹不好要输也说不定。
在陈富贵旁边,他的老主子赛尚滨注视着战场,神情也是紧张无比。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