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赣州城北某处宅院
这是一处再普通不过的小型宅院,离总兵衙门只隔了一条街,外观陈旧,看上去周围的民居没有任何差别,大门口的两个已经褪色的灯笼正在夜风中微微摇曳,任何一个路过的人都不会多看它一眼。
但可能所有人都不会想到,这个毫不起眼的宅院内却有着一个大型的地下密室。此时,密室里正静静地站着十几个人,他们的脸在微弱的油灯灯光下若隐若现。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走动,现场的气氛很是凝滞。
“又不是让你们真的去投靠建奴!你们至于如此吗?”随着一个有些恼怒的声音响起,一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只见这人赫然是新任赣州镇情报处总监马元成。
这密室里的十几个人正是马元成挑选出来、准备派往敌占区的第一批眼线。这些人都是入伍多年的老兵,有一半还是庞岳的亲兵出身,几乎都与建奴有着深仇大恨,无论是能力上还是忠心上都绝对可靠。本来,他们得知自己被选入军情处时都异常地兴奋,因为这毕竟是由庞岳亲自指定筹建、并直接对他负责的队伍。出于对庞岳的崇拜,每个人都为自己能为总兵大人办事而感到荣幸。可是,现在的他们都是一脸阴沉,心中的悲伤、怨恨、愤怒等各种各样的感觉更是在剧烈地交织着。
原因很简单,为了便于行事,马元成让他们将自己的头发全部剃成建奴的金钱鼠尾式样。听到这个命令之后,所有人都无法理解,自己跟随庞总兵千里转战,不就是为了又朝一日能扫平建奴,还华夏子民一个朗朗乾坤吗?怎么如今反而要将祖宗流传下来的法式改成丑恶的金钱鼠尾?
“总监大人,您不用说了!我们是不会剃发的-阴城手无寸铁的百姓尚能做到的事,我们也能做到!”一个其貌不扬的黑瘦老兵冷冷地说道,语气甚是坚决。
“你!”马元成瞪了那个老兵一眼,想要训斥一下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大道理他已经讲得很清楚了,这只是为了以后便于潜伏和搜集情报,并不是真的去投降建奴。可不管他怎么劝说、解释,大家就是不为所动。
“怎么回事?”这时,又一个人走进了密室。在场的众人抬眼一看,竟然是庞岳。
“见过大人!”大家纷纷抱拳行礼道。
庞岳点点头,朝马元成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出发一事到底准备的如何了?”
“准备得差不多了,”马元成叹了口气,“只是,大家都不愿意剃发。”
听到这话,庞岳默然,能跟随他一路转战至此、并入选军情处的老兵,又有哪一个不是对建奴充满刻骨仇恨的呢?如今却让他们留金钱鼠尾,实在是有点太强人所难。可是,作为情报处的成员,以后得经常出入建奴控制区甚至还要长期潜伏,如果还保留汉人发式的话那岂不是等于告诉建奴:大明密探在此吗?
这时,在场的老兵们纷纷把目光投向了庞岳,希望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庞岳缓缓地走到了刚才开口的那个老兵面前,微笑道:“田六子,你是刚从我的亲兵队里走出去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山东人吧!”
田六子不知道庞岳问这个干什么,但还是答道:“没错,大人。”
“你不愿意剃发?”庞岳又问。
田六子毫不犹豫地问答:“不愿意。”
庞岳点点头:“这也情有可原。因为,我曾听你说起过,崇祯十二年,建奴入寇山东,致使你家破人亡。此等不戴天之仇,你又怎会忘却?”
“大人明鉴!”田六子的声音有些哽咽。
“因此,后来你便投身行伍,发誓要为亲人报仇。”庞岳继续说道,“并且,你还曾经说过,只要能杀鲸奴报仇雪恨,你就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对吗?”
田六子无声地点下了头。
“那既然你练死都不怕,怎么还怕剃发呢?”庞岳盯着田六子的眼睛,一脸郑重地说道,“我知道,你们都是我汉家的好儿郎,都把剃发看成是奇耻大辱!没错,对于任何一个有良心的汉人而言,将祖宗传下来的发髻剃成建奴的金钱鼠尾无疑是莫大的耻辱!但是,你们要知道,你们剃发与那些贪生怕死的汉奸剃发是截然不同的:奸们剃发,是为了苟活一条贱命!你们剃发,是为了更好的掩护自己,为大军搜集情报,从而歼灭更多的建奴!”
田六子一时语塞。
庞岳的话却没有停:“今日你们暂且剃发,是为了让更多的大明百姓在今后能够保缀家衣冠!难道为了抗清复国大业,为了百姓的福祉,你们连这点牺牲都不肯做出?连这点屈辱都不肯忍受?所谓成大事者不拘汹,只要你们心向大明,头发总是会长出来的!”
听完庞岳的话,在场的所有老兵都陷入了沉思。良久,田六子终于叹了口气,说道:“好吧,大人,小的听您的。不过小的有一个请求,剃下的头发请您帮忙保存好。若是将来小的能活着回来,便再来取,若是不能,还请大人派人送回我的老家。”
“我答应你!”庞岳点点头。
“多谢大人!”田六子朝着庞岳抱拳一礼,起身之后又朝马元成抱拳道:“总监大人,我先来吧!”说完便坐到了角落里那张专门为剃发者准备的椅子上。
马元成一声叹息之后朝后挥了挥手,一名拿着剃刀的士卒便走上了前去。
随着田六子的配合,其余的老兵也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