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希,是我。能进来吗?”
温俞手捧着百合站在病房门前,透过门板上镶嵌的磨砂玻璃,可以朦朦胧胧地看见一条修长的身影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显得死寂般沉闷。
“进。”
里面传来一个单调的音节。
曲南希这般敷衍的回话,自从大学三年级之后温俞就没有听过了。男人皱了皱眉,压下心底的烦躁,最后整理一个怀里的百合的位置,施施然推开了房门。
温俞对曲南希这个人的观感,其实很是复杂,但占主要比例的都不是什么正面的评价。
要不是曲东黎的律师和检察院那边的人相熟,把本来刘经理已经靠亲戚压下去的伤人案提了起来,还以曲南希伤势严重为由,正收集证据准备控告刘晓琦故意伤害罪,温俞真的不想在这种情况来见曲南希。
六年前,温俞告别家人,跨越大半个中国到华南z大上大学。报名那天,四人宿舍里他是第三个到的,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和早一天已经到校的两个室友聊天,几个小伙你送一下特产,我帮一下铺床,不过一个上午就混到了称兄道弟的程度。到了下午,几人一起去校务处报到,然后嘻嘻哈哈地回到宿舍,温俞永远记得,他打开宿舍门的那个刹那,曲南希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看书时那干净青涩得炫目的剪影,猝不及防地投进了回忆的湖水里。
初见曲南希,温俞就感叹过他的好相貌。
如今,那个曾经安静腼腆的男生躺在病床上,表情冷静得像蒙了块绷到极致的塑料膜,只要一个眼神交流,就会轻易崩裂成碎块的程度。
诡异,诡异到了温俞怀疑眼前这人是否就是曲南希的地步。
曲南希按了下按钮,病床上半截缓慢地升起倾斜,一直升到一个恰好让他半靠着能够直视温俞的位置时才停下。脸色苍白的男人没有表情地将视线从温俞的脸上移到他怀里的百合上,然后眼珠子就这样停住,直勾勾地盯着那洁白的花瓣不动了。
“南希?”
病床上的曲南希和他记忆中那个形象产生了割裂感,使温俞不由得用疑问句唤了一声。
“呵呵。”
曲南希一扯嘴角,那张脸立刻如同出现了裂痕般不自然地歪了一下。
温俞好不容易松开的眉头再次因为这意料外的反应而皱了起来,在这个已经讨好了自己近四年、几乎可以说全心全意的爱慕者面前,他已经很久没有像面对其他人那样掩饰情绪了。从前,无论他愤怒还是厌恶,曲南希始终安安静静地呆在他后方,仿佛一个上了发条的玩偶,用得着时,总不会让他失望。
温俞以为这次也是一样的,却不知道有些感情消耗尽了,猛然惊醒,才发觉那不过是某种惯性的错觉。
“南希?你……好点了吗?”
温俞没话找话地干巴巴说了句,想了想,觉得没有什么可以补充的,于是只能继续冷场。
好一会儿,曲南希的视线终于离开百合,重新放到了温俞的脸上,表情依然古里古怪的。
“花……”
“嗯?南希,你说什么?”
“这束花,是给我的吗?”
曲南希指了指那扎包装漂亮的百合,伸到被子外的手背瘦的青筋毕露。
“嗯?嗯。对,这是送给你的,作为朋友,我也希望你早日康复。”
“给我。”
曲南希的话让温俞越发莫名其妙,他将怀里的花束递到曲南希伸出来的手中。头上罩了纱网的男人半垂着眼睫,脸色在百合花的映衬下越加苍白,却因为他莫名激动的情绪而用上一抹突兀的潮红,看得温俞心都抖了。
曲南希把花抱在怀里,颇有几分着迷地盯着花蕊看,然后就这么把温俞晾在了一旁。
温俞对对方如此陌生的态度十分不适应,差点就要黑脸,但想到自己克服了内心的诸多不情愿来到这里,尤其是想起刘经理对他说的那些话,他勉强压下不悦,将平时在同事之间和稀泥练出来的笑容拿了出来,自顾自地开口说话。
“南希,大家一场朋友,我知道这一次的事情是琦琦不对。但她还小,不懂事,平时又被家里惯坏了。看在我的面子上,你能拜托你哥哥让检察院那边松一松吗?”
曲南希掀起眼皮,瞄了下温俞老好人一般温柔的笑,又低下头用手指捏着百合的花瓣玩。
温俞见对方有反应,想是他一时气不过,终究还是在意自己的,于是再接再厉,上前想要爱怜地摸摸他的头,但一看到那刺白的纱布,回想起曲南希这伤是怎么弄出来的,顿时有些心虚地改成轻拍肩膀。
“你放心吧,南希,公司那边,我已经把你的辞职信截下了,刘经理也答应我不会为难你的。至于那些谣言,我已经公开澄清了,他们以后绝对不敢乱说你。赔偿方面,一定让你满意。你在宇和工作了那么久,我知道你对公司也是有感情的……”
曲南希呼吸急促了起来,脸上的红晕泣血般鲜艳,抬头神经质地笑了一下,手指痉挛地抓烂了一朵百合。
“温俞,你以为我真的那么贱?”
温俞笑容僵住了。
“南希,你、你这什么话?”
曲南希将怀里的百合花狠狠地掼到了地上,花瓣溅开,飘到了温俞的裤腿下。
这粗鲁的动作似乎缓解了曲南希的怒火,他扭曲的脸平静了下来,呼吸声却剧烈得出现了病态的嘶喘。
“我跟你说过十几遍了,我对百合花粉过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