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南希再一次睁开眼睛。
漆黑狭窄的空间内,时间变成了一种虚无缥缈的、令人晕眩的物质,在一呼一吸之间悄然停驻在未知深处。没有任何光线作用于瞳孔的现在,青年很快就连自己是否真的有掀开眼皮而困惑——毕竟堕入梦中所遇见的色彩,都比现实来得斑斓得多。
贫血和饥饿让青年感觉到灵魂碎片从毛孔里逸走飘散了一般的无力,可精神的亢奋却违反生理现状,怂恿着头脑里的神经作反,涨疼到近乎窒息的精神世界被安静的漆黑笼罩,有一声陌生又熟悉的嗤笑浪花般从翻滚的脑海远处滚滚撞来。
被困在这里多久了呢?
——很久很久了哦,久到一切熟悉的都已经消失。
说谎。明明最熟悉的自己并没有消失。
——很害怕对吗?放弃吧,就这样放弃。将一切交给疯狂支配的话,就不会再受伤了。
曲南希垂下眼皮,盘腿坐在前方的黑暗中央的那个孩子朝他露出一个甜蜜的笑,笑容渐深,孩子的脸容也迅速地成长、成熟,变成了与他一模一样的相貌,只笑容已经逐渐走样成了诡异的、带着挑衅与蛊惑的扭曲模样。
——胆小鬼,没有勇气的胆小鬼,重蹈覆辙的胆小鬼。
曲南希自己同样用所剩无几的力气勾出一个笑,仿佛这样就可以掩饰他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所泄露的虚弱的信息。眼前那幻影一会儿又从青年模样变回了少年,晃荡着腿蹲坐在半空,俯视着他的眼神满是居高临下的怜悯。
——真可怜呢,还活着。
活着……很好啊。
——该不会在等别人来救你吧?哈哈,你就只到这个程度了。等谁呢?谁会知道这里?别傻了,来,听我的,自己动手……
不要。
愚蠢……
愚蠢、懦弱、无能的白痴。
攥在手心的利器磨破了虎口,一股浅淡的甜腥在浑浊的空气中扩散。
曲南希明显地感觉到了自己的意志被撕扯成了两段,一段清醒而冷漠,另一段混沌又疯狂。清醒的那部分在冷眼旁观,时而对那脆弱的另一半极尽嘲讽之能事,疯狂的那一半也不遑多让,嘲笑、斥责和诱惑三管齐下,两股糅合又分离的独立意志拔河似的在曲南希的精神世界里进行着拉锯战,无端地将本来已经疲倦不堪的神经细胞里最后一丝能量都几乎榨取干净。
也许越是面临绝境,人类的求生yù_wàng反而越是坚定。安静得令人发疯的黑暗深处隐隐约约地传来些细碎的响动,像是有脚步声、又像是混杂了激动急速的呼吸声。
曲南希本来黑得飘渺的眼眸刹那间亮起一道强烈而灼热的求生之光!
——蠢货,是幻听呢。
眼前的少年充满恶意。t/
……你才幻听,你还幻觉呢。
在这连时间都仿若静止一般的冷寂里,如此细小的杂音瞬间如同惊雷般刺透整个空间。浮在半空的那位诱人堕落的死神的幻影被这变故震得尖叫了一声,尘埃似的扑簌扑簌地碎落在地,在这似幻似真的响动里被青年心象风景里刮起的龙卷风一把吹走了。
攥得鲜血模糊的手掌松开,生锈的锯子从手臂附近滑落,湿润黏腻的腥血早就浸湿了曲南希的衣袖,他这才发现自己汗津津的,泛酸的干瘪胃部发出阵阵刺痛,和时而发冷时而发热的颈背因为过大的情绪起伏而冒出一阵热气。
越来越靠近的脚步声咚咚咚地敲在曲南希的心头,翻腾的思绪在略显急促的声音下渐渐变得静谧而平和。
风暴过去了。
青年眉眼弯出释然又温暖的弧度。
直到一丝光线透过缝隙投入这片黑暗里,曲南希方才松下最后一根紧绷的神经,千疮百孔的精神荒原暗下来之前,青年隐约看见,背着光的那个身影熟悉到令人安心。
“南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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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韩冬结束通话之后,曲夫人毫不犹豫地给几个搜索队都去了电话,尽管韩冬的猜测并没有什么可靠的线索做支撑,但就凭大个子刚好和她想到一块去了这个事实,曲夫人就愿意为此冒一个险。
将小儿子的安危托付给一听到消息就启程往云南赶的大儿子和已经奋不顾身地钻进了丛林的傻大个、以及几个搜索队的专业人士后,曲夫人没有迟疑地赶到了丈夫身边,替星环国际的顶梁柱增加一二分助力。
曲辉的手段向来沉稳,在某些人看来,就难免显得温和有余、杀气不足。萧如眉作为他的妻子,公司初创时也曾操持过星环的部分事务。如果现在的星环职员们见过当初曲夫人那股子在商场上一往无前的狠辣作风,就会了解为什么他们的曲董事郴崛绱宋热缗褪了——搭档只管进攻,他得习惯防守啊。
曲辉擅于守成,这段时间处理起集团的纷扰动荡也算是得心应手。如果没有刘忠一伙继续胡搅蛮缠,凭着曲辉的威信和集团的根底,这场风波本应很快平息下去。但既然那人抱着鱼死网破拉个垫背的架势在奋力一搏,萧如眉觉得已经不必和对方玩什么光明正大的游戏了。
临时会议召集得匆忙,萧如眉顶着一干股东们饱含疑虑的眼神施施然在曲辉的下首坐下。和他们想象中正因为爱子的失踪而惊慌憔悴的母亲形象不同,曲夫人走进会议室的神态如此的自然优雅,比在场的很多置身事外的股东看着都要淡定。
该到的人都到齐了。在星环国际总部大厦顶层宽敞的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