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柴禾的不独一个王金罐,还有宫家且字辈里头最小的宫且柳,这位早年也是个烧烤的好手,前几天打狼那时候,还烤过两回狼肉,硬是将又柴又硬的狼肉给烤出美味来——
这架柴火自然也是很有一手的。
那火看着已经燎到人衣角,其实总能差那么点儿,烤得人皮肉生疼,偏又还没真的烧着,宫且林早看得分明,便也不急着将人放下来,只负手叹息:
“这事儿可怎么商量呢?贵村一会子说祭祀,一会子又说是主意不周的,这念头转换的贼快,我们可实在担心,今儿才议定,明儿又报说娃娃要给烧了——
甚或是烧完了,又更甚者,连着我们小王村的哥儿都一并给烧完了,才让我们得了信,却算怎么一回事呢?”
程二太爷勉强沉住气:“那你待如何?”
宫且林负手而立,却不说话了。
程浩健父子果然不愧是读书人,深刻领会“破罐子破摔”的精髓。
这才一突破心理防线喊出“救命”二字,那边就面子里子都舍了。
程浩健首先大呼:
“我、我让瓶儿回家住着去,住到岳父大人放心为止!”
程阿父也是大喊:
“亲家要是思念外孙,将继宗也一并带回家住着,我和他阿公虽也心疼孙子,可也总能忍到您放心让他们爹子归家团圆的那一日。”
里正闻言面色微微一动,却不开口。
宫且林依然冷笑:“放心的一日?可能有那一日?我们之前倒是放心让哥儿嫁过来了,结果……呵呵!”
程浩健父子又许了好些个好处,什么四时八节都去小王村送礼看亲家啦——
宫且林:“原来之前你们连四时八节都不走亲家哩?”
什么初一十五都带着夫郎娃娃回原家啦——
宫且林:“原来之前你们连半个月回一次原家都不曾?却不知道我小王村的哥儿嫁到贵村,说是嫁得近,好处却在哪里?”
什么……
程浩健父子一样样许愿,宫且林就一样样给驳了回去,听得里正父子都是心酸:
原来自家瓶儿受了恁大罪,这嫁在近便邻村的好处竟是半点儿没享受到哩!白吃了一番苦啊!
这事情不想不知道,一仔细思量,任程浩健如何巧舌如簧,只道是一心备考才忽视了夫郎原家长辈的,给宫且楦随便一句:
“当日我秋闱春闱都没误了四时八节往夫郎原家送礼,就是人实在赶不回来,也早将家里安排妥当了的,怎么这在家读书,都顾不上一河之隔的亲家?”
就给打得渣渣都不剩了。
里正越发懊恼自己眼瞎看错人,这几年为了哥婿能长进,在宫家老举人秀才们面前的各种打点说好话,此时通通成了笑话,王金罐也怒:
“这混蛋竟是一开始就没想着和瓶儿好好过日子,没把我们当正经亲戚哩!
亏得他没考中,要是考上了,可还等不到这时候,瓶儿就要给他们磋磨死啦!”
话到这里,程二太爷的胡子已经给燎没了,他终于认栽:
“和离!小王村的哥儿只要是真不愿意在我程家过的,我做主许他们和离!”
总算是听到一句像样的话了,宫且林方才一挥手,让宫且柳抽走几根柴禾、减弱了火势:
“族长做主,可和离倒也舍得,只是娃娃们……”
程二太爷咬牙:“娃娃们总是我程家骨肉,总不会亏待了去!”
宫且柳不等宫且林招呼,立刻就把才抽走的柴禾又添了回去:
“不会亏待?这火烧祭祀确实不叫亏待,您老就先好好享受享受吧!”
他也真是个促狭的,这几根柴火一抽一放回之间,火势并没有增大,仿佛还略小了一点,程大太爷剩下的那点胡子都没再遭殃,可程二太爷却一眨眼就连睫毛眉毛都给燎没了。
这下子实在没法嘴硬——
程二太爷是很不信王铁昆舍得长子、宫且楦兄弟舍得幼弟来给他们陪葬的,可谁知道人会不会发疯呢?
他虽然已经是六十出头的人了,也实在不愿意拿自己的小命去赌别人的理智。
只得开口:
“娃娃们恁小,也实在离不得阿爹……若小王村的哥儿执意要和离,也能善待我程家孩儿,就带回去又何妨?”
宫且林冷笑:“是啊,可不是不妨吗?回头我小王村费心费力养孩子,倒让你们程家人等着捡便宜,拿孝道族规拖累娃娃呢?”
程二太爷认了命:“你待如何?”
宫且楦便笑:
“不管怎么说,父子血缘是抹不去的。不过这一遭龙王祭祀,哪怕最终没有祭祀成呢,也还得尽这精血骨肉的情分了。
要我说啊,为了日后大家都放心,这断亲虽不好听,切结书却要先写下一份来,我们小王村的哥儿自带回去,嫁妆也带回,聘礼却是不还的,总不能白遭一场罪。
娃娃们也带回去,先改了他们阿爹的姓氏,可那不过是因为与他们阿父家断了亲,却也没说死就从此不认宗族,等他们长大之后,是依旧随阿爹,又或者别的打算,也且再看着……”
程浩健他爹,程家七阿爷大怒:
“你这说得什么话?断人骨肉也是举人当作的?”
宫且楦笑得温雅:
“哪本圣贤书、又或者哪道律法,定了举人就只能眼看着村里晚辈哥儿外孙被夫家欺负死了?
老夫可实在学识浅薄,却不知呢!
老夫只知道,本朝律法,倡导、主持淫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