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儿?”轻飘飘一声,七王爷从骡车里踱出来。
“王爷!”侍卫立即跪下,他们带来的戎装号衣骑马徒步佩刀握矛的兵丁们,也全都乌鸦鸦的跪下了,酒庐里的人,该吓瘫的,本已瘫得差不多,没瘫的,也膝盖一软、五体投地了。
七王爷微不可闻的叹一口气,走到打头侍卫面前:“这整的是哪一出?”
侍卫抱歉道:“因为找不到王爷……”
“你就把朝廷囤在这边的兵、锦城自留的兵、甚至太守府里自备的家丁,都叫出来了?”七王爷打量着他带来的人。
“是。因为属下担心王爷……”
“但你有没有想过,”七王爷道,“我如果落在某人手里,那人如果能在这种地方不惊神不动鬼的把我掳走,你叫出这么多人来,也未必搜得出他,如果搜得出他,他说不定鱼死网破,杀了我算数?”
“属下,属下……”侍卫额头有豆大的汗。
“你起来,”七王爷亲手搀起他,在他耳边低低道:“杀了我,反正印还在,是不是?”
侍卫“咕咚”又跪下去了。
满地的人,本来看带头侍卫起来,也想跟着起,起到一半,只好又咕咚跟着跪下。一起一落,格外磕得膝头疼。
“给你。”七王爷居然解下自己的印,抛给他,“这样你放心了罢?”回身走开,扭头冲他挤挤眼睛,“不过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在锦城,我如果死了,你也要死。”
侍卫的脸变得非常难看,又不得不问:“您要去哪里?”
七王爷越行越远,可侍卫一直膝行追着他,这使得七王爷说的所有话,尽管声音不大。侍卫也听得清清楚楚,也使得侍卫可以用备显谦恭的声音询问他——当我们不得不放大音量的时候,我们就很难显得谦恭了。在这时候,侍卫可不敢表现出哪怕是一点点的冒犯。
七王爷停下脚步。道:“你在这里等等我,”指着骡车,“我只是进那儿说几句话。”
侍卫就只好不再追他,乖乖的跪着等了。他拼命的想:车里到底是什么人,王爷要去说什么话?
七王爷去问的是云华的姓字、住址。
云华给了他一个假的。
这也不打紧。兜兜转转,最后他终于跟她定了亲,还把她一路劫回了京师去。
其实那就是要对唐家发动攻击之前的要紧时候了,七王爷发现云华竟跟唐静轩也有牵扯。都怪她太招人怜、又太任性妄为,有把柄落在唐静轩手里,唐静轩倒是怜香惜玉,替她遮掩了,过程是有碍国法的。七王爷想着,倒可以借这事儿,给唐家加个罪名。但云华却须带开。免得受唐家牵累了。
为此见,他把云华丢进马车,一路颠簸赶回京都。
路上他们曾在客栈歇息。服侍的婆子太蠢了,是七王爷亲自拿手巾给她揩面、又要给她梳头,她还不领情,往后一避,都要自己来。好歹他是帮她分了头路,她自己梳了两条麻花辫,笑道:“哪,像不像乡下的大姐?”他看了。但觉这如果是乡下的大姐,也无怪多少田园诗人要常住乡间了。
他也曾拖她手过来,要把他的名字写给她看。她夺回手,抛眉笔给他。他就在她注过唇的胭脂纸上。写了个“璴”字,给她道:“喏。”一手半坏不坏行楷的“璴”字,写在她胭红唇印边,她看了,搁在袖中。他明知她是怕字迹留在外头被人见着有所不妥,才收起来的。并非对他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却任何细微微的欢喜。
等他们终于近了京城时,栋勋来迎他。
栋勋大将军的人马,旗帜招摇在不远处。栋勋本人则下马向七王爷参拜。
七王爷下车答礼。车子实在是颠得筋骨都酸痛僵木。三个健儿扶着他,他才能勉强把腰弯一点儿下去,栋勋将军赶紧拦住了他:“王爷连日车马劳顿,快别多礼,末将怎么受得了!”
七王爷肚子里嘀咕:知道我连日车马,你还来拦我做啥?——咦话说,你咋知道我连日车马?
要知道栋勋将军可不是什么微末小将,人家是将军世家中最忠于皇帝的那一家,出的最优秀的子孙,亲自负责皇帝御前警戒,皇上信任他,比信任皇后还多。
他带着队伍到京畿来干啥呢?练兵来的?
“末将带一干儿郎,在此夏练三伏。”栋勋将军睁着眼睛说这话一点都不脸红,“王爷去末将帐中小坐片刻可好?”
七王爷才不想去他帐里小坐好不好!片刻也不想。
栋勋将军似乎无意的向七王爷扬了扬手,掌心露出一块牌子,软金底,嵌着艳红色宝石,宝石成花状,花萼也是纯金打成,花叶上的纹路则似乎盘成了几个字。
没有任何人能认识这几个字,因为它们不是字,只是“符号”。皇上与七王爷约定,见到这几个符号,表示持牌者奉皇上令谕。
当时七王爷皱着脸皮道:“那要是有人偷了皇兄的牌子,要拉弟弟去剥皮,弟弟也只好让他剥了?”
“要是有人能从朕手里偷这牌子剥你的皮。”皇上眼睛一瞪,“朕不如把江山送给他!”
七王爷只好不说什么了,但腹中难免有微词,以为这布置非常的危险而且不必要。
想不到今儿就遇见了。皇上是遇见什么事,把这么不必要的布局付诸实施?
又或者——栋勋将军想剥王爷的皮?
七王爷瞄一眼栋勋将军、又瞄一眼栋勋将军,这男人也届中年了,总是一双笑微微的桃花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