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分钟后,众人便抵达了目的地。
一面黄旗上大大的‘当‘字,以及门面上方牌匾隶书‘友丰当‘,足以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家当铺。
从门口望去,长长的架子上摆满了物件沿着墙壁一直延伸到尽头,粗略估摸差不多占地五百余平方米。在这稀土寸金的秦淮河,也算颇有规模了。铺内伙计众多,身着各色衣服,其中更有身材魁梧手持长棍的护卫在内。
一名身穿马褂的中年人双臂靠在柜台上与一戴着眼镜的老者交谈着。他身材瘦小,面如蜡黄,不时还微微颤抖两下,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他说话的同时,一只腿不停地抖动,似乎很是着急。
与他交谈的老者看得出来有些不耐烦,他抬眼望向门口正好看到走进来的刘氏兄弟,眼睛一亮:"掌柜来的好,请过来一阅。"
刘继嗣早已没有游戏之色,他走过来,与那中年男子示意后,便听老者介绍情况:"这位是安庆的徐庆之徐老板,本是欲从上海带货返乡,途中船只搁浅货物与船具堵在长洲岛岸。"
这时中年男子一把抓住刘继嗣,神色焦急道:"在下在家乡凑尽资财又四处借债,方才办得这批机械,谁知居然搁浅江面!收回成本在下不指望咯,这次来是打算将这批货物直接卖与贵当行,还请掌柜高抬贵手,至少让我不落得家破人亡!"
"机械?"刘继嗣眉毛一跳,扭头看向老者。
"是的!是的!在下一年前才从上海恒丰洋行过手,进了二十六部英国造面粉机,准备在安庆开办面粉厂所用,一切准备好了就等机械一到便可开业,谁曾料到天有不测风云。"徐庆之说话时欲哭无泪。
刘继嗣若有所思道:"在下理解没错的话,徐先生是准备用这已经搁浅江中的机械为当?"
"是的!是的!"
"何时搁浅?"
"今日日出时,光线黑暗船家看不清楚不慎。"
“可有物契?”
徐庆之从怀中掏出一张印了官印的纸张来,急忙道:“有有!”
刘继嗣点头,也不理会喋喋不休的徐庆之,他拿来物契看过,见所卖机械属于安庆庆丰面粉厂,走到柜台后面沉思起来。接着他拿起算盘开始飞速敲打,那算珠来回滚动、声音清脆极是漂亮。
"不知徐先生觉得你的这些机械可卖多少?"
既然是直卖,就不存在当期、利钱了。
"实不瞒掌柜,在下自己掏出两万两,又和他人凑了六万两银子来办厂子,这机械都是和恒丰洋行订的最好最新的机械,要价是三万八千两库平银。在下不指望全收回来,只求一万两库平银。"
刘继嗣点了点头,接着问了一堆有关物契上所标的物主:对方在安庆筹备的工厂的问题。
"厂房已砌好,红砖的!用的工人都是乡里乡亲,是城区的空地。还有,找了两个上西学的人,准备当技师。"徐庆之如此答道。
当问及是否有在官府注册登记时,他却有些支支吾吾:"这个。此事。自是有找大人商量,也是得了允许才敢兴办这工厂的。"
接着刘继嗣又问了一些有关投资的问题,直到察觉到对方有些答不上来,心性已乱的时候,忽然抛出早已准备的问题:"一万两银子?徐先生觉得江中已经进了水的废铁值一万两吗?"
徐庆之张口愣在当场,在刘继嗣的注视下一时语塞,接着想到什么急忙辩解道:"船只虽然进水了,但搁浅江面未沉,打捞上来也还可用。"
"机械最是金贵、零件众多,随意碰撞都会弄坏,更别说进水大事了!况且如你所说还需要打捞来,其中还有额外一笔支出,都是需要算进去的。一万两着实多了。"说罢,刘继嗣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道:"江宁打捞所费不过百两,若寻常人早就雇人打捞了……况且机械非常人可操作安装,必有专人陪同,以此来看徐先生怕是早知道机械损坏已无法使用,才来我当铺的吧。"
徐庆之脸色数变,面路冷汗。他不敢再看,拿起帽子便准备离开。刚一出门,却听见后面声音传来。
"不过徐先生不幸遭遇如此天灾,在下还是深表同情的。若先生将随船而来的专人请来,容我与之交谈了解情况,这当或许也可当得。"
挣扎良久,徐庆之转身回头道:"请掌柜稍等片刻,我去请人。"说罢快步离去。
见他消失,方才一直插不上话的老者小心问道:"掌柜,您真准备收那破铜烂铁啊?此人,言辞不可信也!"
刘继嗣微微一笑,道:"薛帐房不必多心,等那专人来了再说。这徐庆之浑身上下服饰普通,满口黄牙,谈吐低下,哪里可能是拿得出三万两白银之人?待我问及他投资工厂的事宜时,对工厂规模、工人人数、占地面积这些资料倒是倒背如流,但一问及报官注册、商路销售却根本一无所知,如何都不像是负责筹办工厂之人。况且这机械打捞上来花费不过数十至多百余两,这钱若他真是大绅不会承担不起,如此则机械完全可以自行处置,何必要找我当铺?综上所述,估计此人只是某士绅之管事,负责工厂建设,眼见货物被毁担心被责怪,故而欲图贱卖宗主之货携款潜逃。如此想来,则各种古怪便可说通。想他日出时出事,半日不到便已来当铺,可见应当是急于拿钱潜逃。这类急于用钱之人,才是我当铺之最佳顾客啊!"
刘继嗣分析到头头是道,让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