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当日他提出那笔旨在换出师父的交易以来玄玉始终没有回复,她等得,叶易安却再也等不及了。
玄玉刚刚转过去的身子停住了,轻叹一声,“我今日去的就是长安玄都观”
闻言,叶易安身子猛然绷紧,屏息凝神唯恐漏听错听了一个字。
“修行者违反道门禁忌就如同人间世中犯下十大逆之重罪,遇赦不赦,此乃铁律。纵有例外……”
言至此处,玄玉摇摇头,“纵然有例外,以你为教门所立功绩而言,也远未到能为你师父赎清罪孽的地步。好在如今正是魔门肆掠之时,你只要有用事之心未尝不能立下大功,届时自可师徒团圆”
说完,似是查知了神情激动的叶易安要说什么,玄玉摆摆手:“此乃玄都观的答复,我虽据理力争,但也无能为力”
“届时”是何时?道门这摆明了是不肯放人。
月色下,早已不为寒暑所侵的叶易安此刻却是全身冰寒,继而,这冰寒又因为极度的愤怒燃化为沸腾的热血。
再度经历了希望与失望的轮回后,一动不动的叶易安恍若化身成了石刻雕像。玄玉看到他这模样,口舌翕张之间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出口,看着他,不知怎地居然又想起了虚月。
想到这两个人,纵然冰冷如玄玉,此刻心中也涌起缕缕酸涩,对于她而言,这已是很久都没有过的事情了。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过后,玄玉无声而去,自始至终未曾有一句提及虚月。
叶易安外表冷酷如石,但心内却是风云激荡,浩浩满满充溢的都是愤怒,身心之中似乎有无数只凶兽在嘶吼,在不甘的追问:
师父既没有杀人夺丹,又没有在人间世中腥风血雨,懒散如他不过是想探寻云纹的根源,一个学者般的人物为此忍受了二十年的幽禁还不够?道门,你凭什么如何霸道?
这一刻,长久的压抑彻底爆发,也使叶易安愤怒的根源彰显无遗。他甚或不是因为玄玉刚才那番话,虽然他清楚知道玄玉那番话根本就是道门诱使他卖命的空中楼阁;甚至也不是因为希望破灭的失望,真正使他愤怒的是不公不平,是此刻正在他心中翻滚的那三个字凭什么?
道门凭什么将研究云纹的人定为禁忌者?又凭什么将未曾做过任何恶事的师父幽禁二十年后仍不肯放人?
他们凭什么如蝼蚁般对待师父,对待自己?
凭什么?
凤歌山顶一片狼藉的乱林之内,沉冷如雕像的叶易安体内风云激荡。那表面的沉默下不知有多少变化在滋生,发展。
洛阳城北,自古被视为最佳埋骨之地的邙山横亘绵绵,逶迤雄奇。
北邙山最高峰名为翠云,相传曾为春秋时老子炼丹之所,所以此地建有玄元皇帝观以为奉祀。 观宇占地广大,规制宏伟,树木森列,苍翠如云,实堪称道门一等一的丛林。
然则随着安史之乱爆发,当安史叛军攻破洛阳并将老巢移镇至此后,香火鼎盛的翠云峰玄元皇帝观也随之易主,成为魔门木萨亲选的驻跸之地。
眼见邙山已在眼前,出身于契丹族的大祭祀腾里木花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但等他回望到身后仅剩的几个跟随者后,目光迅即黯淡下来,与此同时对于近在咫尺的邙山竟起了几分畏惧之心。
九死一生总算是回来了,但稍后又该怎么交代?
此次山南东道凤歌山的奇袭行动是他主动请缨的结果,原以为是十拿九稳之事却没想到会功败垂成。不仅如此,人手也折损殆尽,只剩了寥寥不足十人。这样的结果实堪称魔门此次南侵以来最大的惨败。
回首奇袭失败后从山南东道突围而回的这一路,腾里木花至今犹觉心寒。道门当真不可小觑,实没想到他们居然早已在秦岭之上预设了威能巨大的法阵,看这些法阵显现出来时阵体上流露出的苍苍古意,竟是比魔门在凤歌山顶埋的大传送法阵布置的更早。
那时道门分明刚刚取得国教地位……思绪纷乱到这里,腾里木花竟有片刻的恍惚,道门究竟还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手段?i的战事,圣门是否还能像之前那样一帆风顺,无往不利?之前的一帆风顺中是否……
腾里木花狠狠摇摇头,强行终止了纷乱的思绪,人间世中都有胜败乃兵家常事之言,岂能一败就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无论如何,此番南侵实是百年来最haode机会,如今又占据着绝佳形势,圣门与道妖必要一决生死。
奇袭行动之前原本做过探查,以为秦岭之上虽然广布丹元镜,但道门在此布置的力量却并不强悍,这才有了行动失败之后他率领残部向此突围之举。当其时也,跟随他身后的仍有百余人之多,却没想到因为那些道门预伏的法阵,事前拟定的退路却成了死路……
脑海中再次出现那不堪回首的一幕时,素来自傲的腾里木花心中充满了深深的自责,终究还是怪我,秦岭位居大唐天下之中,乃是唐境南北的分隔线,亦是大唐富庶江南最为重要的屏障,其地理形势之重要真是怎么形容都不过分。对于这么重要的所在,道门岂能,又岂会轻忽?
这原本应该想到,也能想到的……
深深的自责里,腾里木花对那个犹如刀刻在脑海中的杏黄道衣身影愈发恨意深沉了。
那个艳如桃李却冷若冰霜,被人称之为“玄月”的黄冠女道若非因为她的突然出现,以及简直是悍不畏死的纠缠,秦岭上那不多的道妖岂能有机会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