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不惊全身如遭受雷击,杵在原地,动弹不得!
因为独居的关系,唐不惊只在吊脚小楼的内间点了一盏青铜梅枝状宫灯。梅树枝上立着一只同样为青铜所制的喜鹊,口衔灯座,其上燃着一根蜡烛。烛光暗黄,并不算明亮,照在那位不请自来的人身上,却是说不出的温暖柔和。唐不惊就像是被人点了穴道似的,一动不动地站着。初冬的深夜,天气严寒,唐不惊本身并不太畏冷,只点了一个火盆,烧了些许银碳。整个屋子,显得也颇为冷清寂静。刚刚沐浴时那一点余温,早已消耗殆尽。他的头发还湿漉漉的,不住地往下滴着水滴,将身上的袍子都浸湿了。可唐不惊却浑然未觉,只顾着盯着来人发呆。
那人见状,四处环顾了一圈,自顾自地取了一件搭在如意云纹花木架上的银鼠皮披风,放在上手里掂了掂,觉得很厚实,于是搭在唐不惊的身上,嗔道:“天寒地冻的,就只穿一件单衣,身上还都是水,站着一动不动,也不怕冷的吗?不过三年未见,当年精明地连天下都可以算计的唐狐狸,总不能变成唐笨熊,连照顾好自己都做不到了吧?”
听着那如银铃一般悦耳动听的嗓音,看着那巧笑嫣然的面庞,唐不惊突然没来由地害怕,一下子闭上了眼睛!不,他一定是太累了,他在做梦!但是这三年里,任由他被思念嗜骨侵蚀,生吞活剥,她一次都不曾入梦来。今日她突然就俏生生地立在自己面前了,可是唐不惊害怕,怕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又不见了!
他再也不能,再也不能经受一次失去的痛苦!
“喂喂喂。”南宫寒汐一脸疑惑地看着紧闭着双眼的唐不惊,上前拉住他的手,不住地摇晃,“干嘛闭眼睛呢,你就这么不愿意见我?亏得我千里迢迢地来找你呢!”
温热柔软的触感传来,是一种实实在在的存在感。唐不惊慢慢睁开眼,面前的女子并未消失,依旧在那里。她就如同记忆中一样,面目绝美,梨涡轻漾。三年的时光并未在她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她只是比之三年前更有风韵。南宫一族在外貌上得天独厚的优势,在她的身上被体现得淋漓尽致。要说和从前相比有什么不同,就是她惯常爱穿的紫衣,变成了一袭素白的衣裳。雪白的狐皮披风,白色的裙裾,白色的缎鞋,衬得她就像是从冰雪之国走来的雪的精灵。
“汐儿……”唐不惊试着开口。只是自他喉咙中发出的声音,却沙哑干涩地吓人,“汐儿,真的是你?”
寒汐显然被他如此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唐狐狸,你的声音怎么了?”说着,她仔仔细细打量了唐不惊一圈,目光落在他花白的头发上。再也移不开。温热酸涩的泪水盈满眼眶。寒汐却强忍着难过,开玩笑道。“呀,我到底是离开了多久啊,你的头发怎么白了?完蛋了,完蛋了,当年风魔万千少女的唐四公子,已经变成一位耄耋老人了吗?我还贪恋着你的美貌,惦念着当初在湖边行宫,你许我的婚约,所以赶回来找你,想着将你抢来做我的压寨相公呢!你竟然这般老了,我真是……”
“你真是,真是个磨人的冤家!”寒汐的话还未说完,唐不惊一扯她拉着自己的手,猛地将寒汐搂入怀里,紧紧地拥着她,好像再也不会松开。
寒汐被他拥得太紧,身子勒得有些疼,却并不言语。唐不惊的身子冰冷,还在发颤。寒汐将脸深深埋进他怀里,任由眼泪在他看不到的阴影里滑落。许久之后,她才问:“我是不是,离开得太久了?”
唐不惊将下巴抵在她的头上,轻声说:“太久了,真的很久啊。久到,我总是很害怕,再也等不到你了……”
“对不起……”寒汐的声音闷闷的,不想要唐不惊听出自己声音里的哽咽,“我也很想回来,无时无刻不想回到你身边。只是我没有办法,只能等待。好不容易,终于让我等到了这一刻,于是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两人拥抱了许久,直到寒汐用自己的体温,将唐不惊渐渐地暖热。她仰起头看着他,道:“我帮你梳梳头发吧。”
坐在铜镜前,唐不惊有一瞬恍惚,好像时间又回到了三年前。那时他去汉中赈灾,听闻寒汐在宫中“被害”,快马加鞭地赶回来,风尘仆仆。在小院见到了完好无损的寒汐之后,她也是这样拿着桃木梳子,细细地替自己蓖发。
寒汐仔细地将唐不惊的头发一缕一缕的梳好。他的长发还未干透,仍有些湿润。那些斑斑的银发,在黑夜之中格外刺目,一根一根地刺痛着她的心。记得上一次为他梳理头发,那一头乌黑的长发,让身为女子的自己都暗中羡慕,根本没有一丝杂色。可是才短短三载,一切都变了。唐不惊这些年,究竟是怎样一步一步熬过来的呢?
待她帮着唐不惊打理好头发,唐不惊回身握住寒汐的手,问道:“累不累,休息一下吧?”
寒汐配合着打了个哈欠,点点头:“嗯,是有些困倦了。不过没多久天就会亮了,怕是也睡不了多久。”
“没关系,”唐不惊宠溺地微笑,“你想要睡多久都好。只要你不再离开,我怎样都可以依你,汐儿。”
“那你可要好好宠着我,依着我,事事都以我为重,可不许反悔!”寒汐一边说着,一边脱去厚重的披风,躺在了床上。
唐不惊为她将锦被盖好,然后坐在床边,眼睛都不眨地望着她。寒汐也瞪大了眼睛回望他,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