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锋走上前去,接过梳子,一双带着薄茧的大手轻轻托起那缎子一样的乌发,小心翼翼地梳了起来。
扑鼻而来,一阵沉香。
那是少女头发的香气。
少女的香不是闺房小姐常用的那种香料的清香女涂抹胭脂后的浓香。她的香,是陈年花酿的醇香。
这女孩一头浓密的秀发,竟然散发出一股醉人的酒香——这种味道可不是醉酒之人熏鼻的冲味,而是那种悠悠深巷里若有若无传来的梨花春的气息。
闻到它的味道,就能想象出,一双白洁的素手端着长长的木勺,从古朴的酒坛中舀出清澈的一瓢。木勺凑在她粉红色的唇边,少女浅尝一口,秋水般的明眸波光盈盈——这风景惹人心酥,得以闻其味者更是欲罢不能。
晋锋只用一跟纯色的布条将手中瀑布般的长发简单地束上,但少女一低头,几缕青丝便从额前垂落,为这个年纪的女孩特有的青涩中平添了几分妩媚。
不知是伍子彦本人情绪的影响,还是眼前的景色太迷人眼,晋锋陶醉其中了,明知是梦境,却生不出想要清醒的念头。
画面一转,绿柳巷中。
一束腰肢轻摆,一抹青丝摇曳,如灵巧的湖笔般画出好看的弧度,这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在巷子里提篮而行。几个顽童突然从角落里奔了出来,一只泥呼呼的手一把拽住少女背后的长发,用力一扯。
“啊哟——”
少女发出一声惨叫。
这声尖锐的惨叫瞬间划破深巷的寂静,仿佛那被折磨的不是她的头发,而是她的血肉!
她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疼得直不起腰来。顽童们趁机用脚狠狠踩向那铺散了一地的墨色乌云,直把她踩得哀呼连连,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落下。少女的牙齿紧咬住下唇,几乎要把那片嫣红的唇瓣咬出血来。
“别踩啦,求你们别踩啦!我好疼,好疼!”她凄惨地讨饶,可施虐者像什么也没听见一样,继续兴致勃勃地蹂躏着她的长发。
孩子们折腾够了,也觉得无趣,便“嗷嗷”叫着要离开。他们一边蹦跳着,还一边唱着:
“伍家有个怪女娃,长了长长怪头发。
长发及腰碰不得,一碰她就痛哇哇!”
“痛哇哇哟痛哇哇!”
少女含泪,用疼得发颤得双手掬起地上被踩得灰扑扑的头发轻抚,瘦小的肩膀微微耸动着,无声哭泣。
画面再一转,陶家酒铺里。
晋锋搬着一个大木桶,一步一停艰难地挪进了铺子。柜台旁坐着那个少女,她似乎长大了一些,挽着活泼俏丽的垂鬟分肖髻,头发上则多了几支好看的簪子。
方才她一直在写字,听到晋锋进来,便迈着小步过来帮忙。
“哥,你怎么一个人就把酒桶给搬进来了,也不知会我一声。”
“妹子你躲开,这桶上有木刺,刮到你头发就不好了。”
“没事,我小心着哩!”
“别别别,桶上有灰,会弄脏你的衣服的。”
少女轻笑:“我是在哪里长大的,还怕这些?”
说罢,她伸出一双小巧的手抬起木桶的前端。她手上的皮肤虽然白净,但掌心薄薄的茧子和手背上隐隐凸起的青色都告诉别人,她并不是一个坐在深闺里绣花的大小姐。
木桶落地时,二人都出了一头汗。
晋锋喘着粗气问道:“妹子,刚才干啥呐?”
“我刚想出一张方子,心里惦记着赶快把酒酿出来,就急匆匆地记下了。大哥,你先别说话。你出了一头的汗,容易着凉。”
女孩踮起脚尖,为晋锋擦下额前的汗珠,晋锋也撩开她那晶莹额头上粘着的一缕碎发。看对方顺从垂下眼睑的模样,他心里有些地方软软的。
酒铺的东家陶老爷进门,刚巧见到这如清水出芙蓉般的少女。他痴得半天都没动弹,眼中尽是惊艳、yù_wàng、独占……
画面最后一转,街上敲锣打鼓,正有女子要出嫁。
一顶红泥小轿,一匹高头骏马,女子撩开帘儿探出头来——微风拂起大红的头巾,露出一张不甚清晰,但绝对年轻白皙的面容来。
“哥——”
梨花春的醇香从远处飘来,又渐渐远去。
送亲的队伍渐渐消失在晋锋的视线里,他似乎能看到一串随风挥洒的晶莹,和女子含泪的翦水秋瞳。
心中一阵扭曲,天旋地转,恍惊而起,长嗟喟然。
原是梦一场!
晋锋喘着粗气,似不能从梦中的焦躁和不安中冷静下来。他纯白色的xiè_yī湿透了,隐隐勾勒出肉色的肌体,在黑暗中随着呼吸而起伏。
他的剧本里并没有提及这个梦。
但是梦境中的场景却如此真实,简直就像发生在他身边的事一样。
那长发的女子究竟是谁?
伍子彦住在酒铺里,所以晋锋早将他的卧房搜了个干干净净,但并没有发现任何女子居住过的痕迹。
她管他叫大哥,难不成是伍子彦的妹妹?
不对,没那么简单。
在梦境中,晋锋可以清晰地体会到伍子彦纠结而迷乱的情感——他对这个女子有仰慕爱恋之意,如果他们是亲兄妹的话,那就是乱\\伦;而在最后一幕那女子出嫁的时候,伍子彦心中的悲伤和无奈又是如此鲜明而激荡,因为新郎官并不是他。
青丝、少女、兄长、恨嫁……再加上一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