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两个人,其实原本应该是水火不相容才对。然而就像是宋王所说,似乎森爵离开 之后,我们二人的关系显然和缓了不少。或许从前是因为森爵在的缘故,许多事情,纵然是心中明白,恐怕也没办法那样容易释怀。
一个女人最在乎的,又何曾是什么天下大计。我和袁凝碧二人,心中所想的,说到底,也不过是那个男人能够守在身边,地老天荒,也能这样白头到老的走下去。
回到潇湘馆内,风吹竹林的声音,此刻听上去竟然说不出的萧瑟。
我看着绣花架子上绷着的那一掌孔雀开屏图,心中却只觉得隐隐一动,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帝都最近似乎被一种奇异的气氛所弥漫,此刻王府内也因为袁凝碧下令紧闭王府,而将所有的守卫都抽调出来巡逻的缘故,即便是偏僻的潇湘馆内,也能听见外头传来的脚步声,,如风吹落叶。
芸儿为我点好了灯,一时间也有几分迟疑,见我还皱着眉头,连忙迎上来问道:“小姐是不是觉得冷,这几日天气渐渐冰冷了,寒气入体可不是闹着玩的呢。小姐若是觉得冷,我便去多拿一些炭火来。”
我迟疑了一会儿,这才开口说道:“也好,多那些木炭来,难怪今天回来便只觉得手足冰凉,原来……是变天了么?”我抬头看向轩窗外,因为已经是冬日来临,明明不过是黄昏时分,此刻也已经天色彻底黯了下来。
芸儿应了一声连忙出去了,那红萝炭烧的滚烫通红,然而屋子里却并没有那样难闻的煤炭气味,甚至还有淡淡清香。
我已经梳洗完毕,此刻脱去了外衣,芸儿正从橱柜里拿一个新的枕头给我。
自从到了秦王府之后,我一应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这枕头看似平淡无奇,其实也是用蚕丝制造的枕套,里面塞满了柔软的棉絮和晒干的花朵,上头又绣着弹金纹路。
我躺下去,一头漆黑的长发如云一般散开。明明是高穿暖枕,然而我睡着却并不踏实。此刻芸儿已经退了出去,临走前也吹熄了蜡烛。唯有长风呼啸发出呜咽声响,然而鸟鸣山更幽,那呼啸风声并没有让四周热闹起来,反而显得更加凄冷。
我此刻如何能够高枕无忧,燕云十六州和黎世之间形同犄角互不相让。虽然森爵亲自写来了捷报,但是现在已经过去了五天时间,竟然再没有一只鸽子从黎世方向飞回来。就算森爵要处理军务,那么石崇呢,为何连石崇都没有消息传回来?
而今天宋王忽然拦下我们的马车,言辞如此轻佻,也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森爵此刻在黎世与人交战,照理说声誉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两人交锋,有人占据了上风,自然也要有人懂得如何收敛。否则这样你强我强,这兄弟二人之间恐怕早就已经撕破脸皮了。
我看得出来。宋王赵鸿飞并不是那样有勇无谋之人。既然如此,又是什么让他如此肆无忌惮?而此刻帝都不就就要迎来皇帝的万寿节,照理说应该是一片平和安详气息才是。为何京都之中的人马,不减反增,到处都是肃杀之气。
我在床榻之上辗转反侧,半梦半醒之间,似乎又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森爵就站在身边看着我,目光和煦而温柔。
我终于沉沉叹了口气,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生出一股无力感。 从前我原本以为自己经过历练,无论什么样的难关都能够熬下去。然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天下,又哪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如此笃定的说,自己浑然不惧的呢?
命运手中的丝线,犹如手中的摆锤,纺织出如履不绝的丝线,一层层从手指中洒落,最后交织出来的,却是一张能够硬生生将人捆绑其中的天罗地网。
我只觉得心口一阵发闷,过了好一会儿,这才算是真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旭日东升。若是寻常,芸儿此刻应该也已经准备好了热水让我梳洗。然而此时此刻,她却已经不见了踪影。我微微有些诧异,然而才披了一件外衣在身上,耳边却忽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我吓了一跳,推开门,却看见芸儿已经从外头冲了进来,神色慌乱,“小姐,快走,快走!”
“怎么回事?”我伸手抓住了她的肩膀,沉声说道:“镇定些,这是在秦王府!快点走,走去哪里?”
她倒抽了一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磕磕绊绊地说道:“小姐,外头有士兵冲了进来,说是要搜查府邸,说是秦王府中有逆贼!”
“逆贼?一派胡言,这里是秦王府,怎么可能会有逆贼!”我怒极反笑,然而心中沉郁阴霾,此刻倒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驱散了似的。就好像是外头有寒风呼啸,然而风声过后,却发现天上乌云也已经被狂风席卷而去。
“秦王府之中当然不会有什么逆贼,可是小姐……带兵来搜人的,是那个曾言啊。”芸儿语速急促地说道,目光之中满是担忧。
我心中微微一动,“是曾言?”
芸儿点了点头,“奴婢原本是要出去买些板栗糕来吃的,到了门口就看见王府外面围了人,正和府邸之中的侍卫对峙。为首的那个人便是曾言,他说自己是搜捕城外的黄巾逆贼,但是看见那人进了王府,因此一定要进来搜查一番。曾言说他在王府马车下面发现了干涸的血迹,因此认定逆贼肯定是混进了王府之中。侍卫们当然不会允许,自然是僵持不下!小姐,奴婢心里总觉得不安……咱们还是赶紧离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