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个时辰之后,天色渐渐黯淡下来,流云淡金,一抹斜阳映红了西方的天空。
苍涯山脉巨山半腰的农舍和石屋院落中已是人满为患,这些来自清元宗和御灵殿的中低阶弟子,错落有致地盘坐在两处庭院中,人员虽众却安静异常。
而从石屋正中的一间石室中,则不时传出或高或低的男女话音。
“费长老,对于你的提议妾身不敢苟同,如今我等五人,三名元中两名元初,况且,宗长老还不是寻常元婴中期修士,如此阵营,即使在我们天语大陆,也足以跻身中上宗门了,再说此地灵气极其匮乏,根本不是修行炼气的道场,依妾身之见,还是夺回梅山方为上策。”童晚清站在石窗前说道。
费长清盘坐蒲团,不以为然地说道:“我们如今所对抗的并非一门一宗,而是北方五国十数个宗门组成的仙盟,清元宗紧邻葛山,你这是将我等置身险地。 陆长老,你向来见识超然,今日为何一言不发?”
清月淡然说道:“夺回梅山固然不难,如此一来,也同时暴露了我等行踪,甚为不妥。”
童晚清似乎对冷若冰霜的清月有所忌惮,目视清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终于无声地叹了口气,默不出声了。
凌乐见状嫣然一笑,说道:“眼下夺回梅山时机尚未成熟,但也不宜久居此地,以本宫看来,只有另觅灵脉重建山门。”
众人略一沉吟,也觉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良策。宗楚点头说道:“宗某认为此法可行。”
“老夫也曾考虑过另觅山门,只是天泽乃是三境之中地域最小的大陆,如今南北中三部为五国仙盟占据,寂灭禅宗雄踞西域,大陆东部和极南之地群山林立自古蛮荒,唯有一条山中走廊可通大乐接匈两国,但也是凶险无比。另觅灵脉何其难也。”费长清喟然说道。
宗楚说道:“宗某曾两度出入涅幻荒漠和绝灵地渊,荒蛮凶险并不可怕,诸位不妨在此等候,宗某愿只身前往东部山地寻觅灵脉。”
“大姐陪你走此一趟吧。”清月柔声说道。
...日落月升,霞飞雾起,转眼又是秋尽冬来。
天泽东部,群山起伏层峦叠嶂一派银装素裹的景象,雪花如银色的柳絮盘旋着飘舞而下,无声无息地落向一处峭壁上迎风而立的两道人影,诡异的是,飞舞的雪花在靠近两人身外半丈处,纷纷融化消失无痕。
一阵凛冽的寒风忽而袭来,卷起两人的衣带长发,这是一对二十左右样貌的年青男女,青袍男子剑眉入鬓朗目如星,水红轻衫的女子脸如新月皎洁无暇,正是宗楚和清月。
峭壁凌空兀立,立于其上,一览众山小。此刻,漫空飞花流絮纷纷扬扬,俯瞰众峰万树梨花,清月怅然说道:“想不到这百万大山中竟无一处灵脉,看来只有继续往东寻觅了。”
“清月姐,你伤势初愈,不妨先休息几天。”宗楚说道。
“我们离开苍涯已近五个月了,近来心中时有不安之感,顾不上休息了。修仙界自古大能之士层出不穷,真正开宗立派的却并不多,正是因为灵脉难寻之故,楚弟你不必气馁。”
“嗯。”
“走吧。”
“嗯。”
半个月后。大雪初晴。
冰坨子一样的太阳斜挂在混蒙的天空,白皑皑的山川峰岭一望无垠,耳边是忽忽作响的风声。
“银盘嵌碧玉,暗香浮青岗,此地雪景真是美轮美奂,楚弟,我们在此稍作休息吧。”清月深深地吸了一口冷冽清新的空气,张开双臂似要拥抱甚么。
“嗯。”宗楚轻应一声,随着清月飘然而下,站在过膝的浮雪中,微风卷起雪屑如烟似雾四处游荡。
眼前是一泊望不到边际的湖水,幽蓝得令人沉醉,宛如一块硕大无朋的碧玉镶嵌在白璧无瑕的山川之间,远山万树银花,峰峦隐没在虚幻般的雪雾之中。
目睹如此美景,宗楚也觉神清气爽,数月来的疲惫似乎一扫而空,清月孩童般雀跃着在雪地中奔跑,不时俯身抓起雪团扔向湖中,像是一株水红色的雪莲花。
宗楚不禁怔住了,千余年的孤苦修行,也许只有此时此景,她心底最深处那一份封藏已久的童真和本性才能彻底挥洒,修行修行,修的究竟是甚么呢,难道便是这千年一日的压抑和孤寂?
“楚弟,快来呀,你发的甚么呆啊。”清月双手捧着一大块雪团,远远喊道。
“噢。来了。”宗楚腾空飞起,落在清月身边,“清月姐,我从未见过你有如此高兴过,真好。”
清月却似被雷击一般,雪团从指缝间散落,恋恋不舍地望了一眼碧玉般的湖水,自失地笑道:“大姐今日有些失态了,我们走吧。”
“不,我们不是神,也不是仙,岂能完全舍却本性,即使是神仙,本体也是凡人修来,想必也有爱恨情仇,禅宗讲求虚空无碍,实则也是包容万象,古籍中所载,当年佛祖开坛讲法,坛下众佛听到妙处,手舞足蹈之。清月姐,你又何必苦苦压抑本性,灭失真我呢。”
“灭失真我。”清月喃喃说道:“楚弟你这数十年来,可是一如当年那般率性而为?”
宗楚点头说道:“小弟素来鲁莽,此生也无意改变,但求无愧于心罢了。修行讲求心无挂碍,往事已矣渺如云烟,清月姐,往时的过错不必再背负在心了,这些年来,你为清元宗所做的一切,师尊在天之灵都看在眼里,他应该早已原宥你了。”
“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