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药死前的那一次,她对司徒珍说起过,她几次在牢狱中还梦到过一些美的舍不得去想真假的事情,比如说她梦到自己被带到了宫外。
以至于她对司徒珍提及时,自己也感觉自己好像是在做梦一样,事实证明醒来后她真的不过是做了一场凄凉至极的美梦而已,这梦不是她一个人的,而是所有人的……所有人都死在了这场梦中,无一生还,只有芍药还好好的活在回忆里,多好,真好!
想不到发生了那么多事之后赫连祁并没有真的死,可是那场浩劫却夺走了他的灵魂似的让他好像一个行尸走肉走到哪里都可以栖居,没有方向也不知道家在何处,该去往何处。更想不到的他居然叫司徒珍的用情做执念,他可曾想过,当年司徒珍哪怕在冷宫里司徒珍都不忘记对贤妃的那份愧疚。
而多年以后同样残忍却是不同冷漠的司徒太后口中,那一场牺牲的壮观场景,竟也不过如此,倒像是理所应当无可厚非了,她以为她是神,所以哪怕是死路一条亦是赏赐?死肉?当时司徒珍听到太后徒台后冷不丁这么一说,简直有些哭笑不得,会有人这么形容一个自己亲手害死的孩子么?还好心以为太后也不过是在心里的极度无奈之下,才会透露出这种叫人看得见的情绪也是难得。
贺连祁原本是要打算杀了她的,而赫连祁如今的不承认又会不会让芍药在天之灵都难以安宁呢?
不会吧,人死了就没有感觉,不会痛了,司徒珍苦笑了一笑。
她恨不得,曾恨不得把赫连祁的尸体挖出来,让那白骨森森接受烈日曝晒洗去万千的罪孽,再将他烧成灰散在芍药墓前。
或者也希望他活着,至少是活着忏悔,可是他,他却是所有人离忘得最快的么?她不承认自己是太子,难道就可以否认掉那一切的罪孽了么?不承认就可以将罪责都洗去了么?他就不曾后悔过,不曾害怕过?
到底是自己将他想的太好还是不够坏?他永远可以逃脱一切,将自己放在最安全的地方,冷血到不受岁月折磨侵扰,他该成神了吧……
彼时他不过十岁,她也只有七岁。还记得那时他还不叫齐二,而她亦不是世人口中疯癫无状的太子妃。
“会骑马会射箭又如何,你有什么了不起的,让我爹爹也要对你行那跪拜之礼?”
“我也不知为何世人皆见了我就拜,好似我是神明一般不可侵犯。你问我为何?我自己却也不清楚如何能解答你心中所惑?”
十岁的少年扬眉横视她的双目,与身俱来的王者风范令人不由生惧。
“别以为我年纪比你小,懂得就比你少。你能做上皇子还不是我爹爹叔伯们在你背后撑腰!”
“那照你这么说,你的意思是司徒家的人只是你的家人却不是我的了么?比不过就比不过,强扯远了话题,羞矣!不愿认输反倒出口伤人,蠢矣!对你而言,认输难道真就这么可怕?”
认输?谁不怕。颈项之上的运动才是人身上最变幻莫测的结构,要仰头容易,低头却变的难于登天。习惯是比时间更可怕的东西,习惯了仰视俯瞰众人的人,你若要他有一日低头怯懦的回话,只怕会比死更可怕。
后来,她以为这些道理她自小就已经了然于胸,却不想真的做到并没有十岁的赫连祁口中所说的那般简单容易。
她爹爹说,她生下来的时候长到两岁多,却还不会说话,可是未满周岁早已学会了走路。所以,她的口才向来不好,很多事情根本来不及等她细细说完,心就已经先于脑子将一切付诸于实践中了。
而赫连祁是她记事起最讨厌的人,并没有之一。只因习惯了高高在上的司徒珍那时觉得,赫连祁有意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丑。这份厌恶慢慢就变成了关注,关注到他十二岁当上皇太子,关注到他战死西巡路途间,她想时至今日她还是没有忘却那份印象深刻的厌恶,若非如此,她怎么不能轻易放下他呢?
他们的新婚之夜,司徒珍已经记得不太清楚。最后留下些记忆的无非就是赫连祁同她交手多个回合后,自己却是先输了干净。他后来出尔反尔自己倒头将一床被子扑在地上,背对她睡去,那红似血的喜床却独留给司徒珍一人享受。
他们拜天地,行宫中最大的婚宴之礼,享受世人羡慕的目光,迎接她从司徒府出来的轿子一路摇摇晃晃的自城南穿到了城北,从进宫中一直晃到了太子府门前。
可他们却不曾喝过交杯酒,没有入洞房,喜烛烧了足足一夜,仿佛是为了让人明白,这里不是幸福的初始的地方而是牢笼上的最后一道枷锁,只要锁上了便就再也出不去了。
那一道枷锁还偏偏像是拥有了无尽的力量,锁住他们的同时亦是锁住了贤妃。
“为何不躲?”
“你有意要伤我的话这剑只怕经不住我这轻轻一握,就早已将我杀死了。”
“那我问你,你为何不拒绝?这门婚事只要你这个皇太子摇摇头,我们都不必在这里浪费时辰打斗,也不要花费彼此的时日来虚度光阴,你为什么要娶我?!”
“命,天命如此,你司徒珍也好,我赫连祁也罢,怨不得由不得,只能顺之听之。你以为你有心反抗就有能力承担这之后的后果?嫁给我也许是你此生最黑暗的时刻,然而对我来说却只不过是迈入地狱的第一步。成大事者需得运筹帷幄,太小的事我顾及不到,我本意却也并非为了伤你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