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父才回来么,梦茴心里默记了一下时辰,随后点点头,起身穿上欢之拿过来的外氅,跟着水灵走了出去。
想起水云方才说的,外祖父为人严苛,刚来扬州闲不住,便在二舅的主持下办起了学堂,专门培养扬州一带闲散的举人,要知道举人虽然已是千里挑一的难得,做官却并不容易,只是有了候选的资格,想要立刻做官,还要去京城参加三次会试,并拔得头筹。外祖父便办学堂,专门从这些举人里挑选精英,实在欢喜的,还可以利用大舅或者其他途径为其打点,说起来也未必不是在培植徐家的潜在力量,这当然是梦茴自己的想法。
南方湿冷迥异北方,一出去,梦茴觉出了冷,冷意将入骨髓一般。
幸好两处离得很近,梦茴跟着水灵进屋里去,见外祖父一人在外间用膳,身边并无伺候的人。
“外祖父。”梦茴上前请安。
“嗯,你来了。”外祖父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梦茴,又继续慢慢咀嚼饭粒,水灵带梦茴进来,便退进里屋去了。
梦茴恭谨的等在一边。
半晌,外祖父才放下碗,梦茴心一动,正想着怎无人来上前伺候,就已经看到摆放在一旁漱口的茶壶和水杯了,便上前先递上在桌上的手帕,又为外祖父递上漱口的茶杯。
外祖父见状,眼里流露出满意的神情,并不推辞,就着梦茴递过来的水杯漱了口,才开口道,“这一来也有十多天吧,一路辛苦了,只是你也太任性,听说这次也是皇上发话不追究你,不然你父亲可如何向颜首辅交代。”外祖父提起皇上的时候,还高高的打了一个作揖的手势。
“外祖父说的是,绾绾任性了。”梦茴表面乖顺的低头,内心却不屑一顾,但毕竟知道外祖父已经对自己印象不好,能挽一分是一分,到底是在徐府的地盘。
“瞧着你也是乖巧,不似你母亲年轻时候,被你外祖母惯得没了边儿,幸亏你父亲为人刚直,也是个君子,能善待你母亲。我当时也算没看错人。”外祖父看梦茴不仅有眼色,认错态度也好,语气缓和了些。
梦茴这才知道原是外祖父看重父亲,不过这事即使不知道,想想也能清楚,家里做主婚配的也是外祖父无疑了。
梦茴心里叹了一声,但愿外祖父不是父亲这般人才好,为了自身利益,冷漠到可以舍弃掉血浓于水的亲情。
“母亲如今好多了,外面人都赞她贤明。”梦茴想了想答道。
“当真如此么,那她也算有长进。”外祖父脸上带了几分笑意,让梦茴也觉得温暖几分,外祖父是关心母亲的,那心一定不是冷硬的。
“你坐一坐吧,别总是站着。”外祖父心里想着事情,让梦茴坐在凳上。
梦茴依言坐下,听外祖父问道,“你可知你父亲为何要让你去给那颜家做妾?”
梦茴最不愿提便是这件事,但却不能不提,只能做茫然的样子摇头。
外祖父沉吟着,“你父亲这人,做事一向周全,考虑长远,若他没有自己的目的,怎会甘愿受此辱,他事前当真没有暗示过你什么?”
看梦茴摇头,外祖父的眉头仍然没有松下来,“但愿你父亲别犯傻,一时沉不住气,葬了半壁江山。”说罢,又看梦茴目光懵懂,微微摇了摇头,“估计现在看你小才没和你说,我总是觉得你父亲是有别的考量的。”
“父亲只说为了缓和与颜家关系,别的绾绾不明白。也不愿去做妾受屈辱。”不知为何,看外祖父的神情,似乎并不愿让父亲对付颜家似得,又好像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隐情,虽然外祖父没有明里表现出来,但梦茴还是敏锐的察觉的到。
“只为缓解关系么,只为缓解关系就将清慧唯一的女儿嫁去做妾,哼哼,其实让颜家做大,也没什么不好,天下乌鸦一般黑,谁去做那个头有什么区别。”
此时的梦茴并不明白外祖父口中天下乌鸦一般黑的真实含义,只是懵懂的觉出了外祖父心里似乎有着并不寻常的思量,只是在不远不近的将来,梦茴终会理解那句话的含义,因而下定决心,将矛头直指自己最亲的那人。
“罢了,你一路也算辛苦,早点回去歇着吧。”外祖父懒懒的对梦茴道。
“是,那绾绾就先退下了。”
如释重负的退出这间外祖父在的屋子,梦茴松了口气,门外已经有个小厮点着灯笼守着了,送梦茴回了葳蕤居。
在徐家的第一天终于要完结了,梦茴不觉感到头疼欲裂,脑袋里装满了太多新的隐秘的事情。
明天还要去给外祖母请早,顺便见徐家的几个公子和妾氏,想到这里,梦茴心里沉沉的,并不轻松。
不自觉的,想起了京城,想起了母亲,又想起了自己待了八年的颜家,如今换了庶妹刘梦虹进去,又会发生什么样的改变呢?
熄了灯,整个世界安静下来,梦茴睁大眼睛,却看不清前方的迷雾。
第二日没等水云和欢之来叫自己,梦茴就早早醒来,到底是有些认床的,梦茴一夜睡得清浅,第二日精神有些不济,看天色还早,自己起来盥洗完毕,就静静的坐在铜镜旁等欢之来为自己梳头。
不觉想起以前露华苑的热闹场景,人生总是不停的奔波向前,结识新的,认识新的,却不得不把过去摒弃。
有些经历时候不觉得如何珍贵,却是日后再也回不去的。
只能在梦里,在回忆里,一次次,一遍遍,重新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