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折腾得太晚,心中惶惶睡不安稳,一早便醒来。桑柔身体本不好,早疲乏之极,如今窝在他怀中,软衾暖怀,便不知觉地睡了过去。不知多久,她醒来,却觉一片漆黑。眼周触感软腻,她动了动,有物什被轻轻拿开,光线慢慢充足起来。
她睁眼,却见顾珩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怎么了?”她问,声音微哑。
“我们这算是同床共枕了吗?”他说,“天冷时,你睡觉要老实很多。”
桑柔被他说得一阵脸热,忙要起来。
顾珩没有阻止,靠在床头,看她手忙脚乱的模样,觉得心满意足。
**
怕顾珩楼,就听到外头人语喁喁。从窗台细缝看去,隐约看到一群人影,站到最前方的那人黑色披风加身,头戴斗笠,男子身形,略显几分瘦削。
竹坞少会有来客。会是谁?
桑柔抽了几本书,往楼下走去,放下了楼梯,房门已被推开。
鹤枳三叶等人先后进了门来,身后跟着那着黑色披风的人,紧接着是几个玄衣男子,容样并不陌生,成束以及顾珩其他暗卫。
披风男子被围簇在人群中,有些看不清容貌。
桑柔正疑惑,鹤枳等人皆看向她,退开身来,那男子上前,将头上的斗笠一摘,朝着她,唤道:“阿柔!”
桑柔身形猛僵住,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人。
那人走近几步,到了她跟前,笑着说:“怎么?几年没见,忘了你哥哥了!”
来者正是靖国太子傅笙。
“哥哥……”
桑柔喃了声,带着哽咽,傅笙应,下一秒,桑柔已一下扎入他怀中,哭得不能自已。
“别哭!见到我不开心吗?哭什么?”傅笙拍着她的背,安慰道。
桑柔努力克制着,从他怀中出来,将他仔细打量着。
往日傅笙一身华裳雍容高贵,模样俊朗,fēng_liú倜傥,可眼前的他,满脸胡茬,眼窝深陷,颧骨突出,脸边还有一道细小的疤痕,握着她手臂的手,瘦骨嶙峋,触目惊心。
桑柔看着眼里又溢满泪水。
傅笙笑话她:“从前怎不知道你是这般爱哭的人。几年没见,你倒是将年龄倒回去长了吗?”他替她揩着泪水,却忽然顿住动作。
桑柔不明,看向他,却见他目光落在自己后方。
她转头。
顾珩一身洁白寝衣,容颜憔悴,正依靠在门边,望着他们。
傅笙望着顾珩的目光颇为复杂,静默片刻之后,放开桑柔,走向顾珩,作了一个揖,说:“多谢太子救命之恩。”
桑柔微惑。
顾珩面色平淡。
傅笙的表情却冷硬非常,不似纯粹的感恩,下一刻他直起身子,问:“你受了很重的伤?多久能好?”
顾珩摇头:“不知。但是靖太子若想要报仇,我随时奉陪。”
桑柔惊骇,看来傅笙知道他们父王是死在顾珩手里的。
傅笙说:“如今时过境迁,我也不再遵君子之道。父亲的仇我一定要报,不管你有无受伤!当然,我的命,本就是你救下的,你可以选择随时取回!”说着已经开始把着腰侧的剑。
屋内一阵铿锵声响,成束等人已纷纷拔剑待战。
顾珩却一挥手,勒令他们退下。
“主子!”
“下去,谁也不准掺和!”顾珩面容憔弱,语气却威严决断不容反驳。
“哥哥!”桑柔急急跑上去,挡在顾珩面前。
傅笙不明,皱眉道:“阿柔,你这是做什么?你可知道……”
“我知道!”桑柔打断,抱着傅笙手臂,低下头,低喃:“我知道……”
“那你……”傅笙看着她,又转去看顾珩,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踱了几下,瞬即明白过来,“你们……”
顾珩却已将桑柔一把拉到身后,说:“你我一战,不要牵扯她,更无须她来承担我们之间的恩怨。无
论你同意与否,若我活着,来日,我要阿柔做我的王后。”
他目光坚定,掷地有声,桑柔的手被他裹在掌中,听到这样的话,僵了下,却被顾珩握得更紧,他身上的伤颇重,身体只能依靠在门框上做以支撑,却将她抓得那般紧,一点怯意都不许她有。
桑柔眼角酸涩。
屋内各人皆在顾珩话中缄默,傅笙也有些怔愕地看着他,视线再转到他们交握的手上,眼波动了动,他看向桑柔,出声:“阿柔,你可想好了?”
桑柔犹疑:“我……”
“她无需想这些。”顾珩打断,“暗中囚禁靖文王,以及他的死,我确实负带责任。但他生前,除了自由,其他一切我皆吩咐照顾周全。在得知他是阿柔父亲之时,我便已托信给他,告知他,我已掌握你们的下落,可不久后他便……如今想来,怕是他误会了,担心我是利用他来胁迫你们,故而选择了自我了结这条路。是我考虑不周,我无话可说,亦愿为此担责。”
顾珩说着,调整了下姿势,话中已有喘音,桑柔担忧地低唤了他一声,他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放心。
傅笙沉默。
一边是家国道义,一边是骨肉亲情。虽然相比其他兄弟姐妹,傅笙与桑柔相处时间不长,但两人关系却一直很亲密。桑柔自小有大智,傅笙爱与她讨论些政治问题,她每每有独特见解,让他茅塞顿开。
顾珩倒是全心全意为她着想似的,将一切揽到自己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