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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衍之醒来已经是手术后三天了,虽说是请了护工,又有专属的医生护士照看,但梧桐和顾珩还是都请了假交替着寸步不离的守在医院,这是梧桐自母亲离开后第一次感受到小时候的那种彷徨无助,她怨顾衍之,可又害怕他真的就这么离开了,这种复杂的感情让她几日来都行坐不安,整个人显得恍恍惚惚的,心跳检测仪器就像一只怪物一样,成日都持续着那种让人心弦紧绷的声音,生怕下一秒它就会发出代表死亡的“滴”声。
虽然医生说顾衍之算是勉强又熬过了一关,可语气中忧虑还是让梧桐的心往下沉了沉,顾衍之的生命就像是一支易碎的玻璃杯,上面已经布满了龟裂的纹路,没人知道是否在下一刻就被分崩离析,顾珩在几天的时间里就憔悴了不少,为了震得住局面,虽然他依然气势迫人,波澜不惊,但和他单独呆在病房里的梧桐却能看见他眼底逐渐加深的青黑。
天蒙蒙的笼罩着一层灰色,压抑而厚重,一场暴风雨眼看着就要到来,风卷起了白色的窗帘,如同一只垂死挣扎的巨鸟一般肆狂的飞舞,梧桐将额前的碎发撩到耳后,走过去将窗户关上,没有了风的肆虐,窗帘停止了乱舞,安静的垂了下来,房间的气氛压抑而沉闷,“滴滴滴”的声音仿佛在敲击这心脏,相较于两个面色沉重的人,床上的顾衍之反而显得更为平静安宁,枯瘦的面容已经看不出年轻时硬朗的五官,紧闭的眼皮将他唯一尚在的锐利也遮盖严实,此刻的他真的像是一个生命逐渐枯竭的脆弱老人。
顾珩接了一杯热水,打开抽屉没找到想要的东西,于是抬头看她。
“小芊。”
自从那日起,顾珩就一直这样叫她,原先还有一点的别扭也在这几天被消磨殆尽,梧桐开始慢慢默许接受了这个称呼,她明白顾珩的意思,转身在旁边的柜子里翻出了一包新的棉签地给他,顾珩抽出一根,沾了水,小心的在顾衍之干裂的嘴唇上涂抹,忽然,他的手微微一颤然后停下了动作。
“小芊,去叫医生。”
似乎是对这个名字有着特殊的感应,顾衍之紧闭的眼皮下又有了微微的转动,顾珩试探这又叫了一声“小芊”,只见他眼珠转动得更快了些,已经走到门口的梧桐听见他的声音迟疑的回头看了看,顾珩挥了挥手:“快去。”
待她走后,顾珩才慢慢露出一丝苦笑,看着床上被他叫做父亲三十年的老人,轻声的说道,“别睡了,小芊还在等你。”
这个时刻,他才不得不承认,在顾衍之的心里,好不容易寻回的梧桐比他这个儿子更为重要,其他人或许不清楚,但顾珩却最为了解自己这个父亲是有多么的睿智沉稳,到底是多深的后悔和愧疚才会让他对梧桐如此小心翼翼的重视?原本对梧桐还有那么一些的负罪感也因为这个认知而逐渐瓦解,他相信自己这么做是对的,不管手段是否有些卑鄙,但至少能够让顾衍之心里的压抑释怀一些,因为梧桐而高兴一些,而梧桐能够嫁给欧阳珏对她来说或许也是一件好事,至少,从小就了解的阿珏在顾珩看来远比那个装傻充愣利用梧桐感情的家伙要好得多,即使梧桐现在心里还有疙瘩,但顾珩相信,时间总能抚平一切。
梧桐领着医生匆匆赶来时,顾衍之已经睁开了眼睛,作为这家医院副院长的中年男人认真的给他做着检查,一会儿过后,长舒了一口气,连日来第一次在顾珩梧桐面前展露一个算得上轻松的笑容。
“醒过来就没问题了,这一关算是又熬过去了,还是那句话,好好修养。”他顿了顿,声音放低了些,“记住,绝对不要让他再受什么刺激了。”
这句话说的梧桐有些愧疚,她已经从顾珩口中大概的了解到顾衍之这次突然倒下的原因了,没有猜错,的确是因为她那天的那番话,赶走了霍文熙母女之后,顾衍之立即便命人重新细查了一次,得到的结果比梧桐所知的还有详细,拿到手的文件里甚至包括了当年那场惨烈车祸的现在存留照片,这件事他是偷偷进行的,顾珩起先并不知情,在得知了消息后匆匆赶回去却已经看见顾衍之拿着一叠文件和照片浑身颤抖不已,面色苍白如纸,双眼一翻就直接倒地。
顾珩说这些的时候并没有责怪她什么,语气平静得仿佛仅仅是在给她陈述一件事实而已,不过话落后他又补充了一句话:“这段日子我要呆在医院,恐怕不能兼顾股份回收的事了,不过我已经将事情交给了ben负责,他会做好的。”
这是一句隐晦的提醒,她怎么会听不懂,她无法反驳什么,只能暗自苦笑,或许在顾珩的眼中,她对顾衍之根本就没有感情只有怨恨,能将她牵制住的只有蒋宴泽而已。就像她无法像顾珩解释她其实也在意顾衍之,那番话她并不是故意说的一样,她也无法否定顾珩的判断中她对蒋宴泽的在乎的确占据了一半的原因。
顾衍之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寻她,枯瘦的手紧紧的拉着她不愿意放开,掌心微凉的温度熨贴在她手背,他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但梧桐却看得出,那双灰蒙蒙的眸子里带着愧疚更深了,好似一个无底深渊一般,她想,那些被查清的事实那些照片带给顾衍之的不仅仅是这次身体上的伤害更多的是在他心里最脆弱的地方又重新上了一道枷锁,莫名的,她的心仿佛被一根看不见的细线紧紧密密的缠绕着,勒紧,面对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