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玄关往里面走,厨房,客厅,所有摆设和家具都是老样子,一点都没有变过。
当初购置这套公寓的时候还没有思慕,瞑色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工作室,余缨很多设计都是在这里完成,连翘也是在这里出生…
陆予江想到那些过往时光,脸上泛着笑,内心却一片空然。
只是并没有看到余缨的骨灰盒。
他记得还有一间工作室,就在主卧旁边,是一个小隔间,装着桃色木门。
门很旧了,是余缨从二手家具市场淘回来的,她就喜欢这些上了年代的东西。
陆予江走过去,轻轻一推,“吱呀”的响声,手指上染着桃木受潮之后的酸腐气息。
门内是另一块天地,阳光,印花窗帘,长桌,椅子,缝纫机,大卷成匹的布和线,虽然东西多,但却收拾得很有条理。
而余缨的骨灰盒就放在靠墙的架子上面,架子上摆得满满当当,除了那个白色瓷盅之外,还有一个镜框和花瓶,瓶子里插了两支新鲜的茶花,两旁排满了奖杯和证书,都是余缨生前所得。
只是陆予江看不清相框里的人,可能是阳光斜照的角度,光束刚好全部照在相框的镜面上,反光导致镜面上白蒙蒙一片,依稀只看得清一点点轮廓。
可是一点轮廓就足够了,陆予江记忆中的那张脸已经根深蒂固,这五年来在梦里见了无数遍。
“余缨,我来看你了。”他扶住门,虚乏的步子颤了颤,扶住墙根走过去。
一步步靠近,几米距离,每走一步,镜框里的脸便清晰一点,陆予江的心跳也跟着慢一分。
那个靠近的过程像是慢镜头,没有挣扎,没有心痛,趋于死亡般平静,好像他就在等着这一刻,等着病入膏肓,他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地来见她。
走到架子前面,陆予江已经满头虚汗,靠了靠,蓄积一点力气将余缨的照片和骨灰抱在手里,再撑着架子一点点歪身坐到地上。
就这么一个动作,也像是花了半身力气,缓了好一会儿他才大喘一口气,后背顶住架子,抬手看了眼照片。
照片上果然是余缨呢,穿着那件手工旗袍,半长的头发盘成一个髻,脸色很黄,身形消瘦,一脸的目光戚戚,含恨带怨。
这是她临终之前在寓所里拍的,特意换了那件旗袍,化了极厚的妆,却依然遮不住那一脸病态。
只是陆予江不在意,老皱的手指在镜框上摩挲,嘘声低喃:“你还是老样子,还这么漂亮,我却已经老得不成样子,愁,念,怨,这些年过得形同走尸……”
他说一半,停下来缓缓气,照片上的人还是那副表情。
陆予江苦笑一声:“我实在还是不如你硬气……当年你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一走了之,一句解释或者挽回都没有,叫我想原谅你都找不到借口……这些年你怨我没去巴黎看过你,连翘也怨,怨我对你们母女不管不顾……可是你们可曾想过我,我的感受,被你骗了那么多年,无人可说,还得瞒着藏着……”
像是触及了心中巨大的悲恸,陆予江一时哽咽,手里的骨灰盒有些抱不住,他便将她放到地上,用力吸了几口气,这才缓过劲。
缓过劲来的陆予江已经双目通红,青筋突起的双手紧紧捏住相框的边缘。
里面的那个女人已经不会说话,再大的恩怨也已经无法回答他。
陆予江顶着最后一点气息,徐徐泛笑,继续说下去。
“余缨,以前我就一直喜欢你身上的那股劲,硬气,好斗,聪明,像是驯不服的野马,可是这次你还是算计错了。原本我想给连翘留下一些保值的东西,好歹我们十八年的父女情意,可正清已经把那封信和录音笔拿给我看了,我没有想到你还留了这么一手,可是终究人算不如天算,你大概没想过有天杨钟庭会来寻仇吧,所以我若是按着你的做了,天不遂人愿,别怪我……”
……
弋正清在楼下车里等了个把小时,还是没见到陆予江下楼,也没接到他的电话,微微感觉有些不妙,赶紧上楼去找。
工作间的桃木旧门虚掩着,他几乎是抖着手指推开。
一室温莹的阳光,印花窗帘被风吹起。
陆予江就坐在地板上,靠着木架子,唇角含笑,头微低,余缨的照片放在他的手掌下面,骨灰盒蹲在他身旁……
连翘正在办公室画手稿。
铅笔划过白纸,“咔-”一声,笔芯断掉,心口无端一抽,尖锐的疼,像是有东西被连根拔起……
猛然间抬头,风吹过墙上那幅字,卷轴敲得墙壁发出声响。
连翘想站起来去关窗,可桌上的手机却响了。
弋正清的电话,声音缓沉。
“连翘,你爸,走了……”
连翘站在原地,身子一踉跄,只听得见耳边擦过风声,桌上的手稿全部被卷得飞起来,铅笔滚落,哗啦啦乱了一地……
起风了。
阳光和煦的四月天。
陆予江的生后事自然被操办得隆重风光。
灵堂就设在陆宅的正厅,梁念贞和陆清姿以陆家遗孀遗女的身份接待每个来吊唁的人。
母女俩都哭惨了,相互搀扶着各自抹泪,那场面着实让人看着心酸。
连翘也在,只是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穿着一身黑裙站在灵台旁边,面无表情,不哭不闹,偶尔有认识她的人过去安慰几句,她也只是微微点一下头。
背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