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很快都赶到了,送人的救护车也已经安排好了,护士还在秦芳的鼻孔里安插了氧气瓶,这是当地的风俗,意思是人让牛鬼蛇神看到她还没有断气,因此可以免于做孤鬼游魂。
刘姝跟着阿姨舅妈和柳原坐在了救护车后座,她好不容易止住了哭泣,眼神呆滞地望着妈妈的遗体。可是此时,舅妈和阿姨又开始哭泣,就连舅舅、父亲也止不住地哭了起来,柳原眼里也充满了泪水。刘姝又失控崩溃大哭。
救护车载着哭声震天的一车人往老家开去,刘姝迷迷糊糊地想着:原来,这就是生离死别!此刻,她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世界上最爱她的人去了!
从此,再也不会有人牵着女儿的小手笑吟地站在路口等她;
从此,再也不会有人给她做她最喜欢吃的苋菜春饼;
从此,再也不会有人耐心地教她打毛衣,她打不出来她会骂她笨蛋,一转眼又耐心地继续教她;
从此,父亲将一个人茕茕孑立,形单影只;
从此,她再也不能开口亲热地叫一声“妈妈!”
可是,比她更加伤心的,是刘厚仁。
刘厚仁接到电话的时候,刚从古城家里出来,听到秦芳去世的噩耗,他一路强忍着悲痛坐上了回老家的车,到老家去接遗体。救护车到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扑了上去,所有的伤心悲痛化作漫天泪雨宣泄了出来,刘姝年迈的外公外婆更是哭的晕了过去。
年幼的安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跳跳蹦蹦地跑到了外婆的遗体旁边,对她说:“婆婆,你又睡觉啦?你什么时候起来陪我玩啊?”
刘姝一把把她抱在怀里,说:“安琪,婆婆以后再也不能陪你玩了。”
安琪仰起稚嫩的小脸,奶声奶气地说:“为什么?”
刘姝说:“因为,因为婆婆变成了天使,到天上去了。”
安琪奇怪地问:“为什么?为什么婆婆要变成天使?为什么要到天上去?”
刘姝无言以对,只是落泪,安琪忽然轻声说:“妈妈,婆婆是不是死了?彤彤说,她奶奶死了,去了天堂,后来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刘姝抱着安琪说:“安琪,婆婆不会真的离开的,她会一直在天堂看着我们。”
安琪忽然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呼喊:“不要,我不要她去天堂,我要她在这里,陪着我们!”她拼命地摇着外婆,叫着:“婆婆,你起来,你起来呀。”
她哭的如此惊天动地,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一片混乱中,刘姝的表哥还保持着冷静,他作为事先选定的葬礼的总指挥,一边劝慰着悲痛欲绝的亲属,一边指挥乡邻行动起来,张罗后事。
很快,乡亲们根据当地的风俗安顿好了遗体,布置好了灵堂,晚上守灵的排班表也很快出来了,就连每日操持流水宴的家庭也已经妥善安排好,很快,丧葬公司也到了。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仿佛这不是一场意外的葬礼,而是一个寻常的组织有序的告别仪式。
接下来的几天,因过分悲痛而失去了思考和行动能力的刘姝家人在一片紧张和混乱中度过。
十里八乡怀着对秦芳美好品德的敬仰,和从前和谐相处过的美好生活的记忆前来吊唁和帮忙的人们络绎不绝,刘姝家因为年久失修而有些荒废的老宅顿时门庭若市起来。
在农村,葬礼越热闹越说明死去人的地位崇高,他的家人也因此而倍有面子。可是在刘姝她们看来,这面子根本不能弥补心中的伤痛,却只是提醒她们,她们失去了一位多么可敬可爱的家人。此时最能寄托哀思的,是安静的缅怀,可是葬礼还在继续,人潮川流不息,他们只能机械地对每个人跪拜行礼,用眼泪一遍遍诉说心中的怀念和伤痛。
柳原终于发现,他还是低估了农村的遗风旧俗,所有的规矩都不是摆设,三跪九叩是真的,来一个跪一个,而且要求姿势端正。哭丧也绝不是走过场,有专人教导刘姝哭,哭的不到位立马有人提醒。一天下来所有人精疲力尽,还必须要等到晚上的大戏演完,所有人全部散去了他们才能休息,那时差不多就已经九点了。第二天凌晨四点就有人来了,他们必须赶在来人之前起床,到灵堂里烧纸,行礼。
柳原心疼的发现,连着几天下来刘姝的嗓子哑了,眼泪哭干了,她的小圆脸迅速瘦了下来,且毫无血色,连背都好像驮了下来。他自己可以隔三差五地借口回公司开会,顺便回家洗澡换衣服,可是刘姝却一分钟都没办法休息。在精神和ròu_tǐ的双重折磨之下,他很担心她的身体状况能不能熬下去。除此以外,他还有些不安,这几日亲友们走马灯似的前来吊唁,最远的来自北京和广州,可四十公里以外的他妈和儿子却从未露面。他为此感到愧疚,尤其是在听到了旁人的议论纷纷,指手画脚之后。他也知道,虽然刘姝家人嘴上没说什么,心里是一定会有想法的。
但让他感到幸运的是,算命先生算出来的秦芳的出殡时间是去世第七天,今天是第五天,这也就意味着,两天后刘姝就可以稍微缓一口气了。
当天晚上上了床,刘力和刘厚仁很快就打起了呼噜。柳原下午回古城开会了,说是正好家里有点事,要明天才来。刘姝一个人躺在床上,一直睡不着。实际上,她回老家的这几日没有一日睡眠时间超过三个小时,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妈妈死去的情形,心中不停地后悔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