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5月28日 星期六 多云
接收病人第十六天。
对病人的心理进行诊后评估,准备归档。
黄玲玲是个聪明人,却也是个糊涂人。
她的个案,很具有典型性。
我把这称之为“人类爱欲的弱点”。
人都渴望爱与被爱,尤其是女人。
但她却走了极端,从渴望爱欲,到忽视了爱欲,最终陷入纯粹的生理快感的误区中。
发生这个女人身上的一切,是一种现实的悲哀。
究竟是谁错了?她?不一定吧!
我只能说,她的经历,是典型的爱情悲剧。
死亡,是爱情中的最大悲剧之一。
她企图以死亡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真是一个傻女人。
——
“你说,如果真的有来世,我会是谁?”她问我。
我呆了一下。
从她的语气中,我有一种感觉,她似乎并不是真心要问我这个问题,而只是想找一个理由来让自己有话可说。
我很明白她的感受。
在这样一个特殊的环境下,她能够主动地释放心里的压力,看来,我的心理疏导可以很快就结束了。本来,今天见面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她做最后的心理评估,但既然她现在有话要说,就先顺着她来吧。
果然,她并没有留给我回答问题的时间,而是自顾自地说道:“有时候,我在想,到底我的前生会是谁?谁又会成为我的后世?孟婆汤真的能让人忘却今世种种吗?”
我安静地坐着,听着她天马行空般而又毫无意义的言语。
“为什么要有孟婆呢?为什么要忘却呢?是不是因为人的一生,有着太多太多的痛苦和忧愁呢?”
些许是有些说累了,她停了下来,看着我。
我抿了抿嘴,轻轻地说道:“还记得我给你念的那首佛偈吗?”
“记得。”她优雅地点着头,道:“从你念给我听那时起,我就牢牢地记在心里了。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远离爱者,无忧亦无怖。是吗?”
“嗯。”
她的表情有些疑惑,眼光也开始飘忽不定起来,喃喃自语道:“远离爱,就真的能无忧吗?没有爱,难道不是最大的忧吗?”
看她的神情,似乎又要钻到死胡同了。
“咳!”我假装清了清嗓子,打岔道:“这种问题怎么可能认真呢,呵呵!我看,我们还是来谈谈你吧!”
“是吗?”她像回过了神儿般,把目光重新聚焦到我的身上。
“你现在的感觉怎么样?”我不再纠结在她的话题上,直接问她。
“什么感觉?”她还是不太清醒。
我提醒她道:“你不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了?”
“哦。”她的情绪慢慢地有些失落。
也许是我的话让她想起了什么,她的脸上又流露出一种淡淡的冷漠。她身子稍稍后仰,拉开了我们的距离。虽然还是隔着一层玻璃窗,但我却能明显地感觉到这一股冰冷的气氛。
“谢谢你。我现在已经没有事情了。”她虽然是在向我道谢,却让我体会到了陌生的味道。
“客气什么呀,我们是朋友嘛!”我暗中懊悔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慢慢地带动着她的情绪:“只要你没事就好。我真的替你高兴!”
“谢谢!”她的情绪并没有大的波动。
“不用谢。”
气氛有些沉闷。
“可以问你个问题吗?”她主动问我。
“什么?”
“我的治疗过程,是不是要结束了?”
“这个……”我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在心里想了一下,才告诉她道:“从理论上说,你还需要进行一个诊后的康复测试,在评定合格以后,整个治疗过程才算结束。”
我一边说,一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印满测试题的纸张,连同一根圆珠笔向她递了过去。
她接住纸笔,便开始仔细地勾画起来。大约十五分钟,她又递还给了我。
结果显示,她已经没有抑郁的心理了。我暗中点了点头,把测试的结果告诉了她。
“哦。”她笑道:“那恭喜你,你可以开始庆祝了。我没事情了。病人已经解脱了,你也解脱了,呵呵!”
说完,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用手拢了拢头发。我知道她的话中表达的意思,但我却不知道如何去接这个话头,因为我看得出来,她的话有些言不由衷。
她也许是察觉到了自己语气中的问题,便不再说话,静静地坐着。看着她没什么动静的反应,我有了一种很奇特的感觉。
“说真的,我是把你当朋友的!”我鬼使神差地冒出这样一句话。
“朋友?!”她的眼神只稍微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了下去,语气也更淡了:“也许吧。”
我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说话,只感觉到脸上有些赤热。因为我突然发现,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是多么地幼稚。
其实,我们两个人都清晰地知道,过了今天,整个治疗过程就会结束。从此以后,我还是我的催眠师,她还是她的囚犯,我们两个人是不可能有任何交集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又何来“朋友”一说呢?
屋子里的氛围又陡然凝重了一些。
良久,她抬起了头,对我说道:“无论如何,我都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谢谢你!”
我想和她客气一下,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愣愣地站着。
“再见!”她丢下这句话,转身回去了。
还能再见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