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半夜,雅致的驿站里,锦歌尖叫一声,猛然从榻上惊醒。
“小主,是又做恶梦了么?”
歇在外室的两个侍婢忙悉悉索索穿了衣裳进来,见锦歌额上满是汗水,发丝贴在脸颊上,面色苍白,双眸失神的抱着被褥坐在榻上。
“哎——”
一个侍婢浅叹一声,朝另一侍婢递了一个无奈的眼色:
“这都一连好几日不得安生了。”
“快去叫耳房的人打些水来,让小主沐浴一番,定定神好再睡下。明日就要到王府了,届时寻个御医给小主好生瞧瞧才好。”
另一人点点头,眼神微暗,退出了内室。
“小主,奴婢给你端碗热茶来可好?”
留在里屋的侍婢恭敬的伺候在锦歌榻前,见她依旧双目无神的端坐着,也不答话,心中又是一阵哀叹。
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憔悴这这副模样。
锦歌不做声,那侍婢帮她掖了掖被角,退在一侧守着。
世子爷交代了,这姑娘是王府贵客,自己如何都不能怠慢了去。
更深露重,屋里燃的炭火已然熄灭了大半。仅有少数炭火幽幽的泛着光亮,整个屋子也跟着寒凉起来,侍婢不禁扯了扯搭在肩上的外衣,一脸疲倦的盯着锦歌这边动静。
一连三日,这位小主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也连累她们这些伺候的奴婢夜夜伺候。
纵使这般,这侍婢心中并不敢生出厌烦之意来。
瞧世子爷那日亲自抱她进屋的模样,众人便知他待这小丫头极是不同的。
世子爷美貌无双。又有经世之才,自小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的。何时见过,他竟为一女子面露仓皇之色,且亲自抱进屋里,招来大批奴婢侍卫日夜守在她跟前。
侍婢仔仔细细一琢磨。更觉世子爷待此女极是不凡,莫非……这丫头竟是要飞上枝头成凤凰?
侍婢一面想着,一面笃定的点了点头。
她亦是私下听说,眼前这娇小的姑娘是大夏国左相嫡女。听闻左相叫大夏帝君紧闭,传言说多半是叛国大罪。
念及此,侍婢心头一颤。
莫不是这左相私下里与世子……这才叫人拿住了把柄?
不得了。难怪世子爷对她如此上心啊!
“鸳鸯姐姐,耳房的水送到了。”
片刻,方才出去的侍婢进了内室。
谨慎的看了一眼榻上面无表情的锦歌,敛了疲倦神色,悄悄对鸳鸯耳语道:
“还是如前几日一般么?”
那名被唤作鸳鸯的侍婢睨了她一眼。似是怪她不该在世子贵客面前多嘴。
“叫耳房的人将水送到外室就成,小主金贵,她们从外头进来,身上寒气可都重着呢。”
言罢,仿佛又不太放心一般,嘱咐道:
“冬青,一会儿从外室再取些炭火给小主暖上。这半夜寒气极重,可不要冻坏了才好。”
冬青朝她吐了吐舌头。帮衬着耳房里传水来的侍婢将浴桶里打满了热水。待耳房里的侍女退下,又亲自取了炭火重新燃上,屋子里果然温暖了不少。
一切弄妥。两个侍婢对视一眼,鸳鸯正要开口,便听锦歌淡淡道:
“你们都出去吧。”
“是——”
两个侍婢没有犹豫,躬身退至外屋,临走时不忘将隔离两间屋室的垂帘放下。那垂帘极是厚重,这一放下。外室的人便再不能看见里屋的动静。
多日来,锦歌夜夜惊醒。每晚的沐浴都不愿她二人近身伺候。她们原先觉着不妥,委婉的禀明世子的侍婢黑雁之后。世子爷才传了话过来,说一切遵照楼小主的习惯便好。
于是,她二人这才敢放下心来。
待她二人出了内室,锦歌一双眸子这才恢复清明一般,徐徐吐出胸口一阵郁结之气。一手撑着床沿,从榻上起了身。
屋子里燃了大半夜的蜡烛已然只有豆大的亮点,斑驳的照在屋里,显出一个半圆的光斑。
锦歌悉悉索索脱了衣物,整个人泡进水里。
约莫一刻钟,她才起身,穿好衣物躺下。
鸳鸯与冬青蹑手蹑脚的进了内室,将水舀清踢出去,又仔细看了一眼背对她们而卧的锦歌,这才安下心来,退出去睡了。
最后小半截蜡烛燃尽,天就要亮了。
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锦歌一双眸子越发显得冷清乌亮。
他会活着吧?
他一定还活着……
这两句话,夜夜在她脑中盘旋,蚀骨一般叫她心痛难耐。
她不敢睡。
她睡不着。
一闭上眼,就是洛绎满身鲜血倒在她怀里时的模样……
他的睫毛那样长,眸光那般清亮,他定定的看着她,纵使胸前血花肆无忌惮的绽放,他依旧轻笑着躺在她怀里。
“不哭……”
不哭。
这是他抬起手,摸着自己的脸,最后对自己说的一句话,两个字。
她倏然笑了。
她仿佛耗尽一身的力气,扬起那样一张沉重的笑脸,然后瞧见他沉沉睡去,仿佛再不愿醒来。
她抱着毫无生气的洛绎,看着脚下深不见底的山崖,那一刻,她竟是觉得若能与他生死同穴,该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可是当她抬眼,看着飞身而来一脸焦急的南宫臣,看着他身后一抹月牙白的熟悉脸庞,她仿佛突然明白了这一世重生的意义。
她不能死,她还不能死。
冷眼看着越发逼近的身影,她一把取下腰间匕首,狠狠搁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