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良灿听得有些懵懂,手垂了一垂,重又逼近他的下颌,“你在说什么?”
芈闲鹤伸出两指,将他的剑拨到一旁,冷静启声道:“你想知道么?”
“当时胡家一脉势力滔天,朕刚刚登基,势力不足以扳倒他一家,只能将胡家女儿接进宫中,纳为贵妃,并且给予无限恩宠;后又故意在朝宴上与方大人演一出好戏,令朝中大臣皆以为朕与方家出了间隙,使得胡家不再对方大人暗下黑手,免了你一家的灾难。”
“方大人精忠报国,看出了他们的狼子野心,不惜以一死,来将这出戏演得逼真,令朕有了‘昏君’的恶名,朕这才得以脱离了胡氏一党的钳制,私底下可以派人明察暗访,将其一打尽。”
方良灿的脸色愈发多变,听到这里,他才颤抖着出声,试探道:“你是说,我爹,是自愿赴死的?那、那为何,你要派人将我方家赶尽杀绝,不惜派杀手要来追我一路?”
芈闲鹤沉了脸,惊讶道:“朕派人去杀你?这怎么可能,朕确实派人了,只是,却是去保护你的,并非要杀你。”
方良灿皱紧眉头,仔细回想,这才隐隐有了印象——
当时确实有人在追杀他,他一路逃命,顾不得许多。如今细细想来,那来人的确是和一开始跟踪自己的人有些差别,衣服虽然是相同的,武功路数却极为狠辣,几乎是招招致命。
“你若不信,朕可以取来方大人亲笔写下的一份手札,里面详细交代了来龙去脉。”
说罢,芈闲鹤就要起身去取。
“罢了,这……确实是家父的作风,他常说,文死谏,武死战,他虽是一介文臣,可做梦都想要为国捐躯啊……”
方良灿凄苦一笑,手中的剑叮当落地。
“看来,我没有理由杀你了,但是你现在,大可以叫来你的侍卫,将我五花大绑,送入天牢,几日后问斩,说这是敢闯入大内的刺客,哈哈哈哈!”
说罢,他竟然毫不闪躲,一副束手就擒的样子。
孰料,芈闲鹤竟然没有像他所说一般,反而弯腰捡起他跌落的长剑,重新递给他,叫他握住剑。
“你错了,朕,求你杀了我。刺下去,一剑,刺下去!”
说完,他趁着方良灿愕然,一把抓|住他的手,将那剑,狠狠地扎入自己胸口!
武德三年夏,帝薨,谥号武,刚无欲,强不屈。怀忠恕,正曲直。
帝崩,后宫殉葬数十人,其中位分最高的,是当今贵妃胡氏,据说她面无惧色,率领自己宫中的宫女殉葬。
市井中传言甚多,最离奇的一个版本是,夏夜里皇帝正在宫里与美人纳凉,孰料刺客入得宫来,一剑刺入天子胸口,不仅如此,这刺客艺高人胆大,弑君之后,还把皇帝的脑袋砍了下来,到最后,文武百官只得用金子做了个人头模样,装殓入了皇陵。
因为皇帝离世,并非寿终正寝,整个朝野,弥漫着巨大的阴霾,黑云压城一般。
芈闲鹤膝下无子,朝中人欲立亲王闲傲鹏为新帝。
却不料,因悲伤过度几度昏厥的总管李得康醒来后,竟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颤巍巍地踩着梯子,在莲浣宫的正东面一片瓦当下,取出一个小木匣。
木匣启开,竟是皇帝手谕,将皇帝之位,传于前太子的嫡子,芈承业。
“陛下……陛下早有安排,命老奴守着……守着……”
七岁净身的李得康,如今面容枯槁,说完这话,将木匣与手谕递与礼部侍郎,便一头撞向朱红的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