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在博洛河屯驻扎养病,药材缺乏,所需之药又还未从京城送来,他所喝之药并不甚对症,因此,他的病仍未见好,反倒有越来越重的趋势,这一点,他自己心里也是清楚的。
这日卧床静养,心中担忧前线战事,康熙又觉身上难受起来,想起御医说要静养不可操劳的嘱咐,他心里叹了叹气,吩咐梁九功去把明珠寻来跟他说说话,也好分散一下注意力。
这趟随军,他将明珠也带了出来,只不过没有派出去,而是留在身边,让明珠随行。
这次见明珠,也是自明珠随行这些日子以来,他第一回单独宣明珠来见他。
梁九功很快就带着明珠来了,明珠给康熙行礼时,梁九功就站到了龙帐之外去了。
待康熙叫起,明珠抬头看向康熙,见康熙卧在榻上,一脸潮红,眼中还有因高热而烧起的赤色,却含笑望着他时,明珠心里一酸,这眼眶就红了,他真真切切的望着康熙道:“皇上,您觉得好些了么?您可要保重龙体啊!”
康熙笑了笑,冲着旁边的椅子努了努嘴,道:“来,坐下说话。”
“朕担心前线战事,恨有病在身不能前去亲战,偏偏在这里养病越想越难受,御医又叫朕不要多虑,朕想着,把你叫来跟朕说说话,也总好过朕一个人在这儿想那些烦心事,”
康熙道,“明珠啊,你知道朕这次亲征,为什么要带着你出来吗?”
“奴才斗胆猜想,皇上是怕留奴才在京中,索额图会趁机对臣下手么?”明珠道。
“你这话可真是直白啊,”康熙笑道,“你所说的是原因之一,但也并不全是为了这个。朕也与你明白说说,你和索额图斗了这么些年,朕还能不知道你们的那些事么?要说他索额图一定会要你的性命,这个朕信,但是,朕是不会让他如愿的。你是贪财,是结党,种种诸般不好,朕都知道,也处置了你,但朕不会为此要了你的性命。朕又不是嗜杀的帝王,犯不着要置你于死地,当年平定三藩时,只有你力主撤藩,与朕站在一处,你的这份忠心,朕都是记着的。今日,朕也给你个准话,无论怎样,朕不会杀你。”
明珠保住一条性命,忙谢恩道:“奴才谢皇上恩典!”
君臣都是灵透聪明人,康熙不杀明珠,也是为了用以牵制索额图,明珠心里明白得很,这命虽保住了,可他到底是有罪之人,即使如今起复了,也再难恢复往昔地位。性命已保,却再也不会被重用了。
“朕知道,你向来对太子有成见,你心里支持的自然是大阿哥了,”康熙望着明珠道,“可你知道吗?若你永远居于高位,若你还是朕的大学士,朕是不会派给大阿哥差事的。只有你退下来了,大阿哥才有机会。”
这也是康熙保护太子的一种方式。大阿哥毕竟不同于太子,他可以扶持明珠来牵制索额图,却不需要扶持大阿哥来牵制皇太子。因此,在大阿哥成人而需要拉拔之后,他就顺势将明珠扒拉了下来,这样才好重点培养大阿哥。
康熙相信,他说了这话后,这些道理,明珠这个通透人是能想明白的。
明珠听见康熙头一句话时就吓得心小小的抖了一下,忙跪在地上道:“奴才不敢。”
康熙见他这样,又笑起来,示意明珠起来坐着:“你不用这么紧张,咱们君臣今日说的都是私话,朕不会怪罪你的。朕就是闷了,想找人说说话,你我君臣这么些年了,朕都说不会杀你了,你怕什么。何况,你的这些心思,朕还能不知道?”
“皇上是圣明天子,奴才的心思,自然是瞒不过皇上的。”明珠咬了咬牙,心里只想着,反正得了金口玉言,他也就无所顾忌了,有些该说的话总是要说的,他憋在心里头也难受,更何况,这眼前说私话,才是告黑状的最佳时机啊。
主意想定之后,明珠跪在地上又磕了个头才起身:“皇上跟奴才说,奴才的心思皇上都是知道的。可是,奴才心里并不全是这样想的。皇上又说今日是跟奴才说私话,那奴才也斗胆说一说奴才的心里话,这些年,奴才也有些心里话想跟皇上说说。”
康熙笑道:“你有话只管说。朕也正是想听一听你的心里话。”
“是,”
明珠道,“奴才对太子有成见,并不是因为大阿哥的缘故。固然奴才从前因大阿哥之故对皇太子和索额图有私怨有偏见,但那也是奴才个人的成见,并不足以服人。但奴才这些年冷眼瞧着,皇太子实是心性深沉之人,皇上或者看得不够清楚,奴才心里却是清楚的。皇太子与大阿哥数次冲突,大阿哥或者有错,但皇太子就无错么?皇上只要细想想就知道,若非皇太子有意引导,大阿哥焉能做出那些愚事?”
“奴才虽与大阿哥有亲,但大阿哥的性子实在是不适合做一国之君,奴才心里绝无支持大阿哥的念头,奴才点拨大阿哥也是希望大阿哥能改掉身上的毛病,让皇上省心,除此之外,绝无私心。奴才别的不敢说,但若说忠心,奴才敢指天发誓,对皇上是绝无二心的。因此,奴才就算说太子的不是,那也是出于为皇上考虑的一片公心!”
听明珠说胤礽的不好,康熙没接茬,只是笑了一笑,道:“朕这回把你带在身边,就是想听听你的心里话,若是你除了直言还有什么别的好处,那就是你的忠心了。你虽贪财,但你对朕的忠心,朕是不会怀疑的。只不过,朕觉得你对太子的误解太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