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一直觉得自己性格是完美无缺的,包括疑心病。疑心病太重难免不太容易信任别人,眼里看到的任何一件事,首先不是接受,而是怀疑,认为它相对比较合理了,符合事物发展的逻辑了,再去接受它。
这个毛病至少在晋阳县是有利无害的,就是因为疑心病,李素把晋阳的一盘乱局抽丝剥茧如同外科医生做手术一般,一桩桩地解开,理顺。
看似毫无关联的几件事,串联起来竟是疑点重重,破绽百出。矛头直指孙辅仁。
晋阳自去年隆冬雪灾有了迹象时便乱象丛生,合理的,不合理的,绝对无法绕开孙辅仁这位县令,没把事情处理好,反而越弄越乱,教李素怎能不怀疑他?
孙辅仁服气了,再无半句争辩置疑,在李素面前深深垂下了头,脸色黯然,阖目不语。
水落石出,李素的心情却并不轻松。
一团乱麻解开了,更大的麻烦还在等着他。
幕后之人是千年门阀世家,这是无可争议的了,然而,不论是哪家门阀,李素都无法轻易动手,干系太大了,一个掌握了本地的名望,权势,文化和舆论的庞然大物,李素一个小小的县侯,纵有皇命加身,可他能拿这个庞然大物怎样?
孙辅仁被王桩带下去了,一县父母官,今日被关进了自己辖县的大牢,等待朝廷发落。
“太原王氏?真是他们吗?”李治的神情很凝重,抬头看着李素,阳光很刺眼,李治眯起了眼睛,只看到他的背后一层金黄色的光晕,表情却隐在光晕里无法捉摸。
“殿下觉得是他们吗?”李素淡淡问道。
李治摇头:“我不敢信,子正兄,你知道吗?我高祖皇帝晋阳起兵时,第一个响应的便是太原王氏,换句话说,当初我父皇若未得到太原王氏的支持,也断不会劝高祖皇帝起兵,正因为有了王氏,而且当时高祖皇帝是太原留守,掌管太原重兵,两相联合,高祖皇帝才能领兵席卷天下,灭了隋朝,父皇对天下七宗五姓颇有忌惮,但唯独对陇西李氏和太原王氏不曾防备,因为陇西李氏本就是我们李家,而王氏则有从龙之功,若说事隔二十余年后,王氏竟对朝廷有了反心,无论如何我也不敢相信……”
李素点头:“是这道理,王氏造反的动机并不大,大唐立国后,天家一直未曾亏待王氏,我们刚才一直陷入了一个误区,晋阳地处太原,并不一定就是太原本地门阀干的坏事,也存在有人祸水东移嫁祸的可能,证据指向太明显,反而也是一个疑点……”
李治两眼一亮:“所以,你也不信是王氏,对吗?”
李素笑道:“我没这么说,没拿到证据以前,谁都有可能,太原王氏目前也摆脱不了嫌疑,只是以常理推测,王氏的嫌疑并不是那么大而已,嫌疑不大,但,还是有。”
李治眸光一黯,叹道:“好好的晋阳,为何搞成了这个局面?我李家到底哪里对不起天下人了?”
抬头望向李素,李治愁眉苦脸地道:“揪出了孙县令,可晋阳的乱局还是没有解决啊,反而越来越乱了,那些被藏在山腹山谷里的灾民被人供养着,这些日子已经三番五次下山作乱了,眼看一触即发,或许来日拧成一股后直接攻打晋阳城也不一定,子正兄,你快拿个主意吧。”
李素沉吟片刻,道:“眼下情势危急,一步踏错便万劫不复,所以我也拿不出好办法,想来想去,索性把话摊开来说吧,派人去太原王家请人,请一位王家有分量的人过来,咱们和他聊聊。”
李治点头。
李素慢吞吞地道:“还有,请人之前,请李伯伯领兵朝太原王家推进,一万兵马正面,五千兵马压住两侧,形成合围之势,推进到王家三十里外扎营。”
李治吃了一惊:“真对王家动手?”
“不是动手,是威压,到了这个时候,王家该表态了,李伯伯的兵马,可以让他们表态的速度快一点……撕破脸也好,拼命澄清也好,总归王家必须尽快向朝廷拿出一个态度来。”李素微笑道。
李治神情忐忑道:“会不会太过了?王家毕竟是从龙之臣,此举怕会寒了功臣之心……再说,朝廷兵马压境,王家就算不想反只怕也会动一下不该有的心思了。”
李素笑道:“王家冒不起这个险,一大家子呢,上到直系旁支,下到门客儒士,一家上下几千口人全在,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犯险的,若晋阳之乱本是王家在幕后指使,那就更没错了,晚剿不如早剿,对朝廷终归是利大于弊的,若王家不是幕后之人,那简单,朝廷摆出了姿态,王家若要自证清白,就把那个幕后之人揪出来,这样一来……”
李治两眼大亮,顿放光彩:“这样一来,咱们的麻烦便成了王家的麻烦,这桩大麻烦扔给王家,我们坐山观虎斗?朝廷解决门阀之事或许有难处有忌惮,但门阀与门阀之间争斗却是毫无顾忌的,若然麻烦解决,父皇再以高官厚赐以安抚功臣之心……”
李素再次笑抚狗头:“然也,殿下越来越聪明了,以后再骗你钱恐怕还得多费点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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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并州大都督府长史李绩领兵拔营,徐徐朝太原方向推进,与此同时,一骑快马出晋阳,朝太原王家飞驰而去。不仅如此,李素还遣出了晋王禁卫千人,直扑齐州陈家,严令将一家老小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