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就一定要推得干净点,千万不能再沾上。
李素现在的态度很干脆,摆明了就是来赈灾的,他和李治代表朝廷,朝廷天使来到晋阳,晋阳的乱局情当没看见,来到晋阳的目的很单纯:赈灾,抚民,除此之外,天塌下来也由晋阳本地的门阀去顶着,朝廷天使不管。
责任推得很干净,而且算计得很阴险,悄无声息就把王家坑了,王家的家主怒冲冲而来,最后怒冲冲而去,结果却完全不一样。
是日,原本严严实实堵在太原王氏门口的李绩所部并州兵马突然奉命撤退,李绩一声令下,黑压压的兵马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人心惶惶欲哭无泪的王家上下也终于松了口气,面面相觑间,纷纷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莫名其妙涌上心头的幸福感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是肿么回事。
并州兵马总归堵过王家的门,这事不可能当作没有发生。
兵马撤回晋阳时,并州大都督府长史李绩单枪匹马亲自登门,态度很谦逊,语气很诚恳,道歉加解释,连称是误会,总之一句话,兵马并非针对王家,而是打算上山剿匪的,结果军伍里的文吏不省心,拿了一份过期的军事地图糊弄将军,李大将军一不小心就信了,后来一不小心就把兵马堵王家门口了,搞得大家这么尴尬,放心,李大将军已帮王家报了仇,那个不省心的文吏已被大将军种进土里了……
借口搬出来鬼都不信,偏偏王家的家主信了,不信都不行,面对杀人如麻的名将,王呈的态度平静,架子端得很稳,不卑不亢,言语温和,什么借口无所谓,你说什么我都信,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李绩登门也只不过是走个过场,过场走完,李绩彬彬有礼地告辞了。
兵马撤走的第二天,王家开始有了动作。
千年门阀世家,经营盘踞晋地数百年,枝繁叶茂,名震一方,门下儒生名士无数,明里暗里还有着自己的武装力量,既然存了收拾卢家的打算,自然出手便不必再留情面了,背叛盟友也好,为除恶自保也好,当初暗里达成的协议成了负心薄幸郎的山盟海誓,一朝翻脸,下手无情。
与李素短暂交锋过后,王呈明白了朝廷的底线。
晋阳乱局必须平息,朝廷也必须揪出一方杀一儆百,煽动乱民造反这种事绝对不能姑息,否则以后每逢灾年便有门阀起而效仿,李家还过不过了?所以,这次必须有人为此事承担责任,不是王家就是卢家,至于到底是哪一家,你们自己看着办。
毫无预兆地,李素便把王家和卢家关进了一个斗兽笼子,王家和卢家别无选择,能活着走出笼子的只有一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所以王家动手了,这是李素布下的死局,王家解不开,卢家也解不开,两家不管心中对李素有多大的怨气和仇恨,也得先把对方干掉再说。
短短三日,晋阳地面风云涌动,杀气盈野。
首先是王家门下的儒生名士们制造舆论,讨逆檄文漫天遍野,有的以书面形式四处张贴,有的则在民间百姓里口口相传,卢家煽动乱民谋反的证据被王家一筐筐的抬了出来,至于这些证据多少是真,多少是假,这个时候已没人在意,看在百姓和士子们眼里,卢家就是大逆不道的黑心门阀,必须认罪伏法并且死一万次都不冤枉的那种。
长安朝廷君臣的仁德开始在晋阳渐渐广为流传,仿佛后面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徐徐推动,莫名其妙间,大唐君臣心系百姓黎民,大灾之时不离不弃的说法渐渐成了晋阳地面的主流声音,朝廷咬牙勒紧裤带,紧急从各道各州调集粮食,赈济灾区,天使官员日夜操劳任劳任怨,就算被无数不明真相的群众诋毁辱骂仍不怨不嗔,勤恳踏实地做着本分的工作……
卢家一夜之间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而李素和李治二人却成了万家生佛的活菩萨,剧情逆转之快,连李素都有些措手不及,不知该摆出怎样的姿势来迎接万民的景仰。
舆论啊,舆论的力量实在是不可小觑,李素这时也深深体会到千年门阀的底蕴是多么的可怕。一夜之间化黑为白,自己地盘上翻云覆雨,左右民心,偏偏百姓们还非常乐意买帐,王家说什么百姓信什么。
至于卢家,骤然被王家背叛,卢家这时也急了,门下的儒生们也忙着辩解,可对晋阳的百姓来说,卢家终究只是范阳本家的一个分支,而且迁来晋阳的时间并不长,根本还未取得百姓的认同,范阳本家的布局太仓促,也没想到盟友会在背后捅刀子,在晋阳这块地面上,王家才是首屈一指的大家族,有着左右地方官府和民心的本事,卢家想在晋地与王家斗法,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没占,从王家动手的那一刻开始,卢家便注定了败局。
铺天盖地的指责斥骂朝卢家席卷而去,卢家气急败坏,却无可奈何。王家摆出来的证据无法反驳,真里掺着假,假里掺着真,欲辩而不能,而且论在晋地的地方士族势力,卢家根本不是王家的对手,当王家一声令下发动起了晋阳各村各庄的地主富户们对卢家口诛笔伐时,卢家已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短短数日之内,民间舆论的基调已被王家强行定下,卢家一败涂地。
并州兵马撤走的第五日清晨,位于晋阳城北石佛村的卢家传出一声凄厉的哭嚎,好事者进门发现,卢家上下百余口,无论男女老少妇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