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子里,稍稍趋于宁静。陆耀清的仓惶离去,更像是得到了某种赦免,恐怕在座的人皆知如此,个个都将不言而喻的神情摆于面上,似在等着看谁出丑。
“你的兄长虽脾性顽劣了些,骨子里却还是有我们陆家的血统,陆家人向来都是乐善好施,与人为乐之辈,做不得坏事。我看着他如何长大,必知他有几分胆量,冒犯皇家这种大事,他是不敢做的。”
略过众人的目光,陆老爷侧身同陆七夕说道。听他的口气,亦是帮着那位适才逃窜了的陆家长子开脱。陆府中唯一不需要仰仗从旁势力,就能肆意开口混淆视听的人,恐怕也只有陆老爷自己了。
“女儿定会尽我所能,为哥哥在王爷面前说些好话,只是兄长犯下的乃是辱没王爷的大不敬之罪……”
“大夏朝之律法,爹爹定要比我清楚,倒卖先皇所属之物是何等罪过,只怕女儿纵使尽了全力,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远帮不上什么忙。”
陆七夕面色凝重起来,言谈间时不时伴有几声叹息。
“这话我怎么听得这么别扭呢?当时在场的还不止你一人,你以为凭你言语几句就能给大公子定罪了?我从旁听得清楚极了,九王爷从不曾说过什么罪责,皆是你一边说一边瞎揣度的罢了。难不成,你与九王爷只见了一面,不出半日便成了他腹中蛔虫?”
“你稍安勿躁,这孩子也是就事论事罢了。再说我们中还能有谁,比七夕更明白九王爷之意的?眼下,想要趁着九王爷回京之际,趁机与他攀上关系的人,可是不再少数。王府大门将门关严实极了,可人家偏偏邀请七夕入府。这可是我们陆家莫大的荣幸,想必你也知道,缘分深浅是时辰衡量不了的,既是七夕有福气碰上了,那旁人多说什么也是无用的,七夕能做的虽是甚微之事,却也恰恰是有些人做不了的。”
大夫人少有的一展老牛舐犊之情,叫九夫人顿时没了脾气。
自打十多年前,在那个苍凉雪夜里,接过陆七夕那双微颤着发凉的手时,她又何尝不是在与命运博弈,她势要乘风破浪,却也早做足了破釜沉舟的准备。
大夫人望在陆七夕身上的每一眼,都似在望一颗树,若是不能在风雨来临之际,为她遮蔽危险,也就失去了再让她盲目生长的必要。
微妙的气氛回旋于堂上,陆老爷之前从未好好同陆七夕说过半句话。二人之间,曾有过最多的交流,不过是以陆七夕的欠身行礼起头,陆老爷点头示意而结束。
接触的时长相加,也未必赶得上陆老爷喂鱼所需的光景。不过,陆七夕这样一个人微言轻的人,现下却摇身一变,成了陆老爷口中常提及的“乖女儿”,这事简直就如一记耳光般,响亮的拍醒了每一个想要往更高处走的人。
原来真正所要忌惮的对手,未必是木秀于林的苍天古木,而是隐蔽在树林间,以奇花异草做遮掩的一株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