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居住在皇城中的少年天子,是个整日忙于国家大事的贤明君主,至少陆七夕曾知道的就是如此。
她的爹爹总是没完没了的告诉她们姐妹,这个新登基的天子是个颇具才干的人。诸如此类的话语薛太傅一直说到了她十六岁的那年才止住,几乎那一年之后就再没有听到薛太傅说起过他。
只是耳边的闲言碎语却多了起来,那是在信任帝君登基后第三年里。大夏又一次发生了旱灾,上一次是在先帝尚在时的旧事,陆七夕没有多大的印象,只记得那时人人嘴里都在谈论着饥荒灾害的事。但是京城中的人却还是该吃吃该喝喝,丝毫不见受到什么影响的。
那一次却不同,饥荒的情况严重到了史无前例的地步。灾民遍布的各处连京中这块天子脚下的城池都未能幸免。
太傅是个心善的好人,朝廷虽然派发了不少粮饷下去,但是灾民却半点不见减少的。故此那一年的除夕里,太傅开了自家的粮仓,命人熬了许多粥分发给灾民吃。
年年除夕都是阖家团圆的好日子,那一年陆七夕却没有再听到什么鞭炮烟火声响,有的只是半夜里随着寒雪一起飘来的几声凄厉哀嚎。
常常一夜过去,街道上就会多出几具新的尸首来。那时陆七夕心中不免有些埋怨起当今圣上来,毕竟他是在朝天子,若是他能当好这个皇帝的话,想必百姓也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可心里的埋怨只能憋下去,毕竟陆七夕的爹爹还是当今圣上的老师,师徒师徒,陆七夕若是说那人不是个好皇帝,那么也就等同于是在辱骂自己的爹爹,她少有嘴甜夸人的时候,但是伤害亲人的事陆七夕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除夕一过,到了年初一的时候。薛夫人已经被开仓赈灾的事忙的染上了风寒,故此年年都去的庙会也就只有她们姐妹自己去了。
往年人山人海的庙会,今年却门可罗雀无人问津,但是摆摊的商贩还是有的,只不见了他们脸上殷勤笑颜而已。
本来庙会庙会,自然是要先入庙去拜佛之后,才能逛的。
大夏那一年受灾严重得很,倒让各个庙宇的香火旺了起来,于是就见到衣衫褴褛的灾民,一个接着一个的朝着佛庙方向挤去。
“真是晦气死了,跟这帮逃难似的乡民到一处拜佛!”
薛天意总是嘴毒,但是那时陆七夕也不觉得她这么说有什么不对,凡事都有存在的道理,不能说他们是灾民,薛天意就不能如此出言侮辱。毕竟讨厌这种情绪是人人都会有的。
下轿时,薛天意不愿意进去,只说在轿子里等着,只剩下陆七夕一人入内,她排除万难终于见到佛祖释迦摩伲的金身佛像时,方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谁知,烧香完毕正要出去时,外头却来了一伙穿着官服的守卫,严严实实的将庙门守了起来,既不让人出去,也不让人入内。
就此,陆七夕便被困在庙里,不得离去。
彼时她还不是这个无所不能无所不用的陆七夕,只是个刚刚及笄的少女罢了,困在里头约莫过了几个时辰后。她脸上早已被泪水哭花,叫人辨不清容貌。
她哭是因为知道,过了这么长时间之后,薛天意早已不再门外。不需要亲眼看到她就能猜到,毕竟薛天意不喜欢她这个妹妹,即便是血缘关系的羁绊也没有薛天意对她的“厌恶”来的深,所以薛天意又怎么会舍得为陆七夕浪费几个时辰的大好时间去等她出来呢。
早已不记得自己哭了几次的陆七夕,强忍着对黑夜的恐惧,想要趁黑逃离这所庙宇。薛夫人总说全天下再没有比佛寺更安全的地方了,陆七夕也就信以为真。
可在那一日来看,原来事事都有的不确定性,却是连诸佛庙宇都不能避免掉的。而她那时心心念念想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要回到薛府中去。
外头的黑夜固然可怕,再可怕却也不及薛天意的一张嘴,不用她亲耳听到,她都能猜出薛天意先行回家后说了什么。
“她就是顽劣的性子难改,都已经及笄了还是如此这般不成体统的,我再三劝告她不要到处乱跑,可她呢?就是不听,爹爹娘亲,你们看看我这个长姐真是当的好生无用,说的半句话她都未必听进去过。”
于是家中的双亲,定会将陆七夕的安危忘的一干二净,反而要先去安慰薛天意。多年来都是如此的境遇,更不会奢望今日能有所不同。
陆七夕在这里遭遇了什么并无要紧,重要的是要赶在宵禁前回家,否则保不齐又要挨爹爹一顿手板子的。
环顾四下后,陆七夕想到了翻墙出去的办法,只是那时她还不够墙壁的一半高的,除了呆呆望着墙壁祈求神佛保佑,让它立即轰然倒塌之外,陆七夕再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
良久之后,她冷的直发抖,在那样陌生的环境里望着四下一片漆黑,她仰头于天际苍穹对视了一会儿,大概是冷的厉害竟然依稀看到了她生母的面孔出现在星辰间。
“娘亲,我好害怕……既然见到了你,那我是不是要死了呢?我过的不好……若是你还记得我的话,能否请你带我离开这里……”
噗嗤一声,不知是谁忍不住在万籁俱寂的夜里迸发出笑声来,陆七夕边瑟瑟发抖,边起身仔细看着四下,分明连个鬼的影子都没有见到。尽吐刚划。
“你在哭么?”
这回陆七夕听的仔仔细细,真是有个声音在同她说话的。而且那声音分明就是个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