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锦瑟听不懂,“早就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呵,”他短促地笑了一声,“我小妹还没满月就夭折了,而我弟弟在两岁的时候得了脑膜炎,需要大笔医疗费,可我父母根本没钱治,一个人贩子来我家,说愿意给我们医药费,前提是要把我买走,我父母看着医院随时会断气的孩子,居然答应了。”
黑暗中,虞锦瑟踏出房门的左脚收了回来,她从来不晓得,沐华年有这样的过去,更不晓得,那样荒诞而心酸的经历,竟然发生在他身上。
沐华年继续道:“幸亏我的外婆出现,我这才免于被卖。为了筹备这医药费,她带我在本村,邻村,一个个的村落里挨家挨户地求人借钱,甚至下跪,终于筹齐了给弟弟的治疗费。为了还债,她去了城里谋生,她怕我的父母会再做出卖子的事,便将五岁的我一起带进了城。”
“她是典型的乡下老太太,裹过小脚,大字不识一个,没有文化,只能给人做保姆。雇主待我们很苛刻,粗活重活什么事都丢给外婆做,说是包吃住,其实我们吃的都是雇主吃不完的剩饭,住的是车库里的隔间,四五平米大的地方,用门板拼成的一张床,苍蝇蟑螂到处乱爬,一下起雨来,外面大雨,里面小雨,床褥全是湿的,压根没法睡。”
“三年后我们离开了那里,是雇主赶我们走的,外婆年级大了,有严重的风湿,渐渐手脚不麻利了,于是雇主诬赖我,说我偷了她儿子的衣服穿……其实那件衣服是她早不要丢进垃圾堆里,外婆拣了回来,洗干净给我穿。可即便是捡来的东西,我仍然被那些有钱人称为小偷,我气不过辩解了两句,那三十岁的女雇主,居然当场给了我两巴掌,用尖酸的口吻骂我,小赤佬!穷酸!”
“外婆抱起我跟女雇主大吵了一架,就是那一刻,八岁的我下定决定,一定要摆脱这贫困的命运,一定要踏在社会的顶层,将瞧不起我的城里人都踩在脚下……”
不见光亮的房间里,虞锦瑟苦笑,“呵,所以在后来,你将我们全都踩在脚底,这就是为了报复吗……”
沐华年对她的话恍若未闻,“后来外婆做不成保姆,便去做了环卫工,早上三点钟便得起来,晚上扫到十一二点才回去。夏天还好,冬天的时候,屋外零下十几度,她的脸上耳朵上手脚上全是冻疮……那时候,我已经上小学了,是外婆求人替我找的民办学校,为了多拿一点钱供我读书,人家环卫工承包一条街道的卫生,而她承包两三条。我为了能让她轻松一点,每天一放学,我就去帮她一起扫大街,一直扫到夜里十点,不论寒暑。”
“这份工作做了四年,外婆终于没再做了。因为第四年的冬天,下了好大雪,她凌晨扫地的时候狠狠摔了一跤,把腿摔断了,等好起来,已经一瘸一拐,成了半个残废,单位里不要一个半残废,她再次失业。”
“之后她只能去拾废品,每天拿几个麻袋出去,挨街挨巷的捡瓶子捡废纸,白天也捡,夜里也捡,直到腰背都驼了……就在你们永远也不会靠近的,龌龊脏污的垃圾桶内,她翻开臭气熏天的垃圾,在路人或歧视或同情的眼光中,一个瓶子一个罐子的掏,终于供我读完了小学,初中,高中,直到大学我有奖学金,不再成为她的负担……”
“外婆为我尝遍了世间的苦,十几年来,她养我育我,为了我奉献了她的全部体力,时间,健康,尊严……我沐华年的人生,可以没有其他,却不能没有她,她予我一切,我必要以数倍相报……”
“在你们有钱人的心中,她就是个乡下穷酸,可在我眼中,她是我的天,是我勤奋的动力,是我奋发的源泉,可你们……”沐华年的声音顿了顿,缓缓沉了下去,“可你们居然逼死了她!”
“不,不是我……不是我逼死她的……”他的目光一直紧逼着她,一字一句像是刀刃般刮得皮肤生疼,虞锦瑟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我晓得自己高攀不上你这种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我对你从没有过非分之想,可你父亲为什么那样,侮辱我还不够,还要那样对待一个老太太!”沐华年的声音陡然拔高,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在这个酒醉的夜晚,他对她说了平生中最多的话,也是这一晚,一贯清淡的他首次向她显露出最极致的伤痛与愤慨,他紧抓着她的手臂,捏的她生疼,“你知道吗?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外婆躺在冰冷的地上,浑身是血,身体已经冷了,你能体会我这种感受吗?我这一穷二白的人生中,她几乎是我的全部,可你们把我的世界摧毁了!你知道这种绝望吗?你能体会这种撕心裂肺吗?虞锦瑟,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虞锦瑟怔怔站在那,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连胳膊上的疼都忘记。嫂索离婚日记
那一霎的黑暗中,她看不见他的脸,却感受得到他浓重的悲伤与绝望,铺天盖地的袭来,她一时承受不住,只得向外跑去。
漆黑的屋子,她跌跌撞撞碰到了桌椅,噼啪一阵响。
逃也似地出了门,她背靠着墙站在屋外的走廊上,寒瑟的夜风吹过,她紧闭上眼,不晓得是该离开还是该嚎啕大哭一阵。
回想两个人的纠葛,简直不知是谁更对不起谁。
沐华年害得她父亲深陷囹圄,她母亲缠绵病榻,害她家族危难风雨飘摇,她更被迫与父母分离,孤军奋战。她曾为此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