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那只雪白的猫,是穆子谦在高三下学期时带回来的,那时,他十八岁,我十岁。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九七年的三月,春寒料峭的早春。那晚,我穿了青灰的薄棉袄,在书桌前看金庸的《射雕英雄传》。我喜欢看金庸的书,因为里面的孤儿流浪儿,总能通过一些奇遇,改变自己的人生。潜意识里,我也希望自己有那样的好运气。或许,我已经有了,因为我的生命里,出现了穆子谦,我名义上的哥哥。
那个晚上,穆子谦比平时回来的更晚了点,时针指向十一点,还没听到开门声。若在往常,这个时候,应该是他进卧室的时间。我心里微微有点发慌,担心他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我合上书,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走了几遭,终于悄悄的打开门,试图出去看看。
我走到二楼的栏杆处,发现妈妈斜躺在沙发上,依旧在看电视,爸爸则裹了睡袍,在一旁写写划划。我若在此时出去,势必会被他们看到,妈妈可能最多看我一眼,不会说什么,爸爸则肯定要问的。
“子秋,这么晚了,去哪儿呢?”我能想象他的语气,温和的,带着点关心。
可我不能说,我是在担心哥哥,想出去找他。
所以,我只好怅然的,无声无息的退回卧室。
卧室的门还没关上,我却听到大门的开启声,是穆子谦回来了。接着,我听到妈妈略带责备的问:“怎么今天晚回了半个钟?”
“有点事。”像所有青春期的孩子和父母一样,穆子谦和妈妈的沟通,并不顺畅,很多时候,都是妈妈说个不停,他似听非听。
“以后尽量早点回来,高三了,时间要抓紧。”妈妈叮嘱,我能预感到她接下来又是枯燥乏味的说教。
岂料妈妈话锋一转,惊讶的“咦”了一声,问:“你怀里抱的是什么?”
“一只小猫,我送给子秋的。”我听到穆子谦回答。
“子秋应该睡了。”是爸爸的声音。
同时响起的,还有妈妈的声音:“家里不能养猫,你快把它扔出去。”
不过穆子谦显然不把妈妈的话当回事,因为我听他说:“我上楼看看子秋睡了没,她肯定会喜欢这小家伙。”
紧接着,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我慌忙关上房门,又把灯熄了,黑暗中,我听到心咚咚地跳着,是怕穆子谦发现我夜深了还在等他。
脚步声在我门前停下,过了一会,又重新响起,却是离开了。我把耳朵贴在门上,隐隐听到爸爸的声音:“子谦,把猫交给王妈,明天子秋自然就看到了。”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下得楼来,王妈在厨房弄早餐,爸爸则在沙发上看报纸,妈妈还没起来。
我环顾一下客厅,没有看到那只小猫,难道,真的被妈妈扔出去了?我心里失落到极点,有点后悔昨晚的矜持。或许,我应该打开门,惊喜的接过穆子谦送我的礼物,我不在乎那礼物是什么,只要它是穆子谦送的。
“子秋,今天怎么起来这么早?”爸爸许是听到我的脚步声,挪开报纸,笑着问我。爸爸长得很好看,儒雅、睿智,只是两鬓过早添了许多白发,其实他还年轻,才四十出头。
“哦,今天要抽查背诵,我还不熟,想早点去学校读读。”我回答道。其实这不是我的风格,若在平常,我只会嗯一声。大概是因为心里有鬼,所以才刻意找个听得过去的理由。
“原来这样。”爸爸笑了,安慰我,“你不用紧张,不过背诵而已,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
“好。”我应道,我虽然不是讨人喜欢的孩子,但安静、顺从,除了眼神狠点,其它也没什么出格的地方。
这时,穆子谦从房间走出来,手上托了一只猫,献宝的说:“子秋,你起来了,这是我昨天捡回的小猫,你喜不喜欢?”
我看了一眼那猫咪,比我的拳头大不了多少,通体雪白,眼睛像蓝色的水晶球,虽然漂亮,但发出的光彩,却是凉凉的,带着一种天生的漠然。我心里有种莫名的疼惜,仿佛那是动物世界的我,一人一猫的身体里,其实住的是同一个灵魂。
“喜欢。”我轻声道,用手去摸那雪白的毛。
小猫显然没和我心有灵犀,我的手还没碰到它的毛,它已伸出爪子,挠了我一下,在我手背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穆子谦一惊,一把将猫抛到沙发上,抓住我的手,问:“疼不疼?”
“不疼。”我摇摇头,他的手大而温暖,我竟舍不得立刻抽离。
“这小东西。”穆子谦揉揉我的手背,对沙发上的小猫做了一个凶狠的表情。
“它和我还不熟。”我为小猫开脱。
“熟悉了就好。”穆子谦顺着我的话回答。其实我想告诉他,熟悉了也不会好,这猫就和我一样,天性冷漠,难以与人亲近。
事实证明我想的是对的,小猫在家里养了这许多年,却从来没和人亲近过。就连一直照料它饮食的王妈,它也从没在她脚边蹭一蹭。它最喜欢的,就是窝到沙发的一角,闭目养神,间或用淡漠的眼神,瞄一眼家里的其它成员。它这样的作风,自是无法让人喜欢。妈妈尤其厌烦,好多次都抱怨:“不知道养这鬼东西有什么用,干脆扔掉算了。”
她这样说的时候,我总疑心,她更想扔掉的,其实是我。因为,比起猫,我何止是不和她亲近,我甚至对她怀着一种莫名的敌意。如若我们单独在一起,我必定以近乎仇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