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同辉,于无声处起惊雷。
分不清明月和血日,只有白茫茫一片,淹没了整个正定门,淹没了大半个的东都城,这片白光一直蔓延到皇城门前才被已经运转的皇城阵法所阻挡,堪堪止步。
所有人都有了片刻的目盲。
待到白光缓缓散去,沉沉夜色中已经不见萧氏父子的身影。
深蓝色的天幕浮现出一抹鱼肚白,有曦光在天际悄然浮现。绵延百里的梅山上,有两道身影沿着山脊狂奔,如同大风过密林,山呼而林海啸。
两人几乎是齐头并进,在前行过程中不断交手,好似一声声闷雷响彻天际。
在日月同辉的一轮交手之后,萧煜再次落入下风,不过随着萧煜“入魔”程度的不断加深,尚有余力,就好似赌客上桌,虽然输了一筹,但是家财万贯,底气尚足。而萧烈却已经逐渐陷入到强弩之末的境地,不管人仙体魄如何强大,气血如何旺盛,终究比不得冥冥之中域外天魔的底蕴深厚,若不能在短时间内击败萧煜,拖入到长时间的消耗较力之中,萧烈的气血终究要陷入到亏空的境地。
在连续不断的交手中,萧煜开始重新掌握主动,而萧烈则开始由攻势转为守势,虽说还是萧煜“吃亏”更多,可正像那句老话,拳怕少壮,萧烈终究是老了,纵使人仙体魄可使青春永驻,但心态上还是不可避免地老了。此时两人心底都各自明白,如果没有什么变数,萧烈战败只是时间问题。
在且战且行的过程中,两人很快又来到梅山主峰之前,奔跑中的萧烈骤然加速,躲开萧煜的数次出手,抢先一步登上梅山顶峰。他以这个举动明确无误地告诉萧煜一个信息,他不愿被慢慢耗死,要在这儿与萧煜殊死一搏。
萧煜没有紧跟着萧烈登上梅山顶峰,而是在青景观中略作停留,对着那方碧绿小池中的倒影,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狼狈不堪的仪容,同时也想起了很多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
空山新雨,小池中的水位涨了几寸,萧煜当初与秋月的第一次见面便是在这小池前,萧煜言秋风吹皱秋水,秋月却说吹皱的是人心,也就是从秋月的口中,萧煜知道了和合、空冥、履霜、逍遥的境界划分,也在不久后真正踏上了这条漫漫长途。
萧煜的前半生,可以用按部就班四字来形容,后半生,则必然称得上波澜壮阔四字。乱世和战争,除了深刻入骨的残酷以及泯灭的人性,还有世事无常,它可以让一个原本碌碌无为的平头百姓波澜壮阔,也可以让原本高高在上的官家权贵蝇营狗苟。故而有无数人感叹,世事无常。
萧煜属于前者,秦家小皇帝属于后者。
这座梅山寄托了萧煜太多太多的心思,这些年许多次梦回梅山,不知为何,忘记了那些本该是铭心刻骨的仇怨,只记得那个暮气越来越重的背影。
在十五岁之前,这个背影就是萧煜头顶的天。
在十五岁之后,萧煜想做的就是掀翻这片天。
现在,萧煜已经自成一方天幕,曾经为他遮挡过风雨的那片天正在老去,无论萧煜嘴上如何不说,他们终究是血缘相连,他们也曾经是最亲密的人,当那人即将老去,萧煜终究是做不到无动于衷。
萧煜望向山顶方向,赏梅台在烟雾朦胧中若隐若现。他的目光变得幽深,穿过层层烟雾,看到了那个站在赏梅台前的身影。
那道身影似有所觉,却没有回头,气态萧索。
萧煜收回视线,喃喃自语,“安心去养老,不好吗?”
萧煜走出青景观,沿着山路慢慢地向山顶走去。
身负天魔气机的萧煜,并不需要拖延时间来恢复元气,他只是想给山顶上那个人多一点时间,歇一歇,喘一口气。
山路很长,但终有尽头。
萧煜终于还是登上了梅山山顶,见到了等在这儿多时的萧烈。
萧煜叹了口气,有些苦涩。
多年梦寐以求的事情马上就要实现,可自己却没有想象中的喜悦。到底是对是错已经不重要,走到了如今这一步,两人都已无退路。
萧烈面无表情地开口道:“你现在剑走旁门左道,致使心魔死灰复燃,为日后埋下莫大隐患的,当真是竭泽而渔。”
萧煜看着萧烈跛掉的腿,没有针锋相对地反驳,而是破天荒地微微低头,语气中更是带了几分哀求,“你赢不了的,退吧,体体面面地退下去,给我娘认个错,以后做个含饴弄孙的安稳富家翁,不好吗?”
萧烈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萧煜抬起头,望着他,继续说道:“有我在,这天下还是萧家的。”
萧烈沉默片刻,然后语气生硬地开口道:“出手吧。”
萧煜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什么,缓缓提起了手中的破阵子。
接下来的这一战,不出意外将是萧烈的收官之战。
萧烈握紧双拳,深吸了一口气,天地间有大风呼啸。
萧煜举起手中破阵子,脸上的淡淡哀伤已经消散不见,复归不喜不悲的冷漠平静。
萧烈双手一错,一把血色长枪出现在他的手中,名为寸血,取自一寸山河一寸血之意。
萧烈手持寸血向前踏出一步,下一刻身形快如长虹,枪尖直刺萧煜心口。
萧煜将破阵子立于胸前,微微侧身,在毫厘之间躲过这记直刺,手中之剑与长枪擦出一串电光火花。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萧烈手中持长枪,自然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