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文四年的冬末,东北三州寒冷依旧,雪厚三尺,滴水成冰。
有句很见世情的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富人们喜欢冬天,可以披裘围炉,踏雪寻梅。穷人们害怕冬天,江南那边大约是冻不死人,可是北边,尤其是东北,那是肯定能冻死人的。
一个老乞丐脚步蹒跚地走在街道上,脸上一片灰白,露在外面的皮肤更是浮现出淡淡的黑乌之色。
兴许是路滑的缘故,老乞丐忽然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他吃力地抬起头,似乎想要爬起来,可是挣扎了几下都是徒劳无功。
漫天大雪纷纷而落,老乞丐趴在白雪里,气息越来越弱,身上很快就落满了白雪。
一男一女两道身影从街道尽头缓缓走来,在老乞丐的身边的停下脚步。
两人都是身着僧袍,所不同的是,男子头上光溜溜的,没有半根烦恼丝,衣着明显是中原风格,而女子则是身着大红色僧衣,应该是草原密宗那边的样式。
密宗女子多为明妃,不用像中原佛门那般剃发,所以女子有一头乌黑长发,用一条简单丝带系住,她低头望着老乞丐,微微摇头道:“他已经去了。”
和尚蹲下身,握住老乞丐的一只手,面露悲悯神色,无声默诵往生经。
女子将这些看在眼中,微微叹息一声,同样双手合十。
送完老乞丐的最后一程后,和尚站起身来,轻声道:“早些结束乱世,便可少死一些人,从这一点上来说,齐王殿下真的是功德无量。”
女子沉默不语。
两人没有去料理老乞丐的身后事,待会儿会有专门的巡城甲士处理此事,两人继续沿着雪街前行,和尚问道:“你要去齐州?”
女子摇头道:“缘分已尽。再者说,如今的齐州各路神仙云集,我一个小人物,即便是去了,又有何用?”
和尚双手合十,大步前行,在积雪上留下一个一个清晰脚印,视线直视前方,缓缓说道:“有用无用,去了才知道。”
女子紧跟着和尚的脚步,不住转动着手腕上的一串菩提子,摇了摇头道:“不去了,即便有用也不去了,现在我只想重建摩轮寺。”
和尚摇摇头,叹息一声,“世上之难事,难在称心如意四字。”
两人正是佛门首徒秋月和摩轮寺遗徒秋思,
秋思从手腕上摘下那串菩提子,眼神复杂,略微犹豫后,五指轻轻合拢,再松开时,掌心的数珠已经变为一堆粉末,风一吹便彻底消散,不留半点痕迹。
她轻声道:“萧煜曾经许诺帮我重建摩轮寺,而就在前不久,林银屏也传信给我,她让我回草原去,林寒会帮我重建摩轮寺。”
秋月摇头叹息道:“难怪难怪,原来是王后不愿你去齐州,如此贫僧便明白了。”
秋思苦笑一声,没有继续说话。
风雪骤疾。
城外,有三名僧人披着袈裟,带着斗笠,一身远行打扮。
为首一名老僧眉毛雪白且极长,一直垂落到肩部位置,脸上更是沟壑堆叠,一副极苍老相貌,手中握着一柄九环锡杖。
另外两名僧人,一人身材高大魁梧,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散发着淡淡的暗金色光泽。一人神情平静木讷,若是用一句话来形容,那便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秋月和秋思在城门处互相合十低头道别,秋思又朝着三名僧人遥遥一礼后,转身离去。
秋月走到三名僧人面前,合十一礼,恭敬道:“师尊,两位首座。”
老僧微微颔首,轻声道:“走吧。”
——
东北以北,那便是后建,白山黑水之地。
如果说东北是滴水成冰,那么后建便是泼出一盆水去,水还未落地便已经结冰。
一队队披着厚重披风的骑兵陈列在后建边境,剑戟森森,散发出不亚于西北骑军的彪悍气焰。
若是有后建本地人在此,就会辨认出这是后建最为精锐的铁骑,铁浮屠!曾经碾压了大半个中原的铁骑,号称满万不可敌的铁浮屠。
在一众骑兵的护送下,有父子二人骑马并行。
完颜北月和慕容燕。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完颜北月就可以摘掉完颜的姓氏,改为慕容。
慕容北月。
慕容燕勒马而立,笑道:“好了,就送到这儿吧。”
父子两人都继承了慕容家的美姿容,年长有年长的韵味,年轻有年轻的俊逸,完颜北月眉头微皱,难掩眉宇间的一丝忧虑,问道:“父亲,此战凶险,非去不可吗?”
慕容燕叹了口气,道:“不得不去啊,这次魔教五长老倾巢出动,联手剑宗和白莲教要与萧煜展开决战,若是萧煜败了,这天下便是剑宗、白莲教和魔教的天下,白莲教要世俗,剑宗要修行界,魔教自然是要草原和后建,甚至还要再加上一个东北三州,那时候完颜氏五王大举反攻,我们独木难支,又该如何抵挡?”完颜北月喃喃自语道:“唇亡齿寒吗?”
慕容燕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头,笑道:“不过你要不用太过担心,萧煜这边同样有道宗和佛门,甚至还要再加上一个儒门,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再者说,我也好多年没见萧烈了,这次去齐州,正好与这位老友叙叙旧。”
完颜北月点点头。
慕容燕翻身下马,背对着完颜北月挥了挥手,大步前行。
完颜北月停在原地,一直到慕容燕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茫茫风雪中后,这才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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