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天机榜怎么会是我傅家的传家之物,就不得不说起东主年间的一件旧事了。”傅尘不紧不慢地娓娓道来:“当年我傅家先祖傅声,与你萧家先祖萧霖,蓝家先祖蓝沧海,以及大都督冯章、齐沭阳一起并列为五大都督,当年东主依靠此五人夺得天下后,儒门已经彻底崩塌,东主有感于修行宗门之势大,故而萌生了创立一个修行宗门的想法。”
萧煜轻声说道:“这便是天机阁的由来。”
傅尘点了点头,略带讥笑道:“不过东主不想因为此事引起道宗和佛门的警惕,于是便想出了个取巧办法,他命我家先祖和蓝沧海将当时一个名叫天机阁的小宗门秘密灭掉,只留下一个空壳,然后将自己的人手填充进去,便成了今日你所见到的新天机阁,天机榜本是旧天机阁之物,明珠蒙尘,旧天机阁被灭时落到了我家先祖手中,遂成傅家传家之物。”
萧煜说道:“东主之所以不用我萧家先祖去办此事,想来也是存了让天机阁制约暗卫的心思。”
傅尘哈哈笑道:“正是如此,到了后来,暗卫府基本上成了萧家的,天机阁也成了蓝家的,蓝玉这不孝徒之所以与我反目,就是因为他一直将天机阁视为自家禁脔,看不得我糟蹋天机阁。话又说回来,我当年若不是收了蓝玉为徒,也不会那么轻易坐稳阁主之位。至于其他三位大都督,冯章的后人不争气,早就丢了爵位,齐沭阳的后人安心做了个富贵闲人,唯独我傅家,借着早年的从龙之功,成为江南第一世家,一时间风光无量,不过也为日后埋下了祸患。”
萧煜淡然道:“福祸无门,惟人自召。”
傅尘没有反驳,反而是点头道:“倒是这么个道理,傅家的覆灭,很大程度上是自有取死之道,也正因如此,在覆灭之前家父就已有准备,将我送入道门学艺,保存了性命,没有给大厦将倾的傅家陪葬。”
萧煜缓缓问道:“灭掉傅家,是秦功下的旨意,秦隶亲自督办?”
傅尘冷笑头,“就是这父子两人一力倾覆了傅家,从傅家取走了天机榜,重新归于天机阁。”
萧煜点头道:“明白了,所以你在道宗学艺有成之后,便脱离了道宗,选择下山报仇。”
傅尘眯起眼,轻笑道:“仇恨这东西,就像一剂猛药,用少了不顶用,用多了容易伤着自己,要恰到好处才能让发挥效用,我当年之所以不留在道宗而是进了天机阁,就是怕时间长了,熬药的火灭了,后来我用了五年时间文火慢炖这剂猛药,一直等到张江陵死了,天机阁元气大伤,我才开始动手,先是坐上天机阁阁主之位,然后便是借着这个身份一步一步亲近秦隶,恰好秦隶自己的身子也不争气,眼看是要熬不过秦功了,他本身也开始动了歪心思,有了我这个天机阁阁主的鼓动和投效之后,便真的做起皇帝梦来。”
萧煜沉默不语。
傅尘停顿了一下,接着悠悠然说道:“人老了,尤其是皇帝,不复年轻时的雄心壮志,,难免变得敏感多疑,就像年老的狮子总觉得会有年轻狮子来夺自己的位置。秦功早就对秦隶有了防范之心,只是秦隶一直没有动作,这才隐忍不发,秦隶被我挑动之后,刚有动作,便立刻被秦功察觉,不过秦功也顾念多年的父子情分,略有迟疑。于是此时我便再去秦功面前,罗列秦隶谋反的十大罪状,从反贼摇身一变成了功臣。”
“正是这十大罪状,让秦功下定了决心,不再顾念父子情分,彻底清洗太子一系人马,于是便有了血流成河的太子谋反案,萧家和方家也因此遭受了池鱼之灾,造就了今日的齐王萧煜。”
萧煜平静说道:“秦隶死了,可是秦功还没死。”
傅尘叹息一声,“是啊,秦隶是死了,可覆灭傅家的元凶首恶秦功还没死,该怎么办呢?于是我开始接触白莲教,并开始在暗中扶持当时名声不显的陆谦。而且通过历法推衍,我发现马上就要迎来一场持续数年之久的天灾,天下因此而大乱,你那个素有谪仙人之称的异母兄弟萧瑾将其称之为小冰河期。我打算借着这场天灾,在江南起事,消磨大郑气数,甚至我已经和魏迟达成约定,他保证让徐林的西北军按兵不动,甚至必要时,还可以放红娘子的草原大军入关。”
萧煜眼神晦暗。
傅尘的语气转为平静,“直到我在流泉楼遇到了你,一个苦大仇深的年轻人,我又有了一个新想法,不妨把你铸造成一把杀人利剑,若是有用便是意外之喜,若是无用也无非是浪费点时间罢了。”
接下来的事情,萧煜都知道了。
傅尘平静道:“我没想到你能跳出棋盘,从一颗棋子变成了弈棋之人,等我想除去你的时候,你已经被紫尘看中,为时已晚,我就只能看着你一步步壮大,直到今日这个局面。其实按照我最初的设想,江南起事后,陆谦领军挥师北上,同时徐林的西北边军和红娘子的草原骑兵南下入关,以牧人起的性子,肯定会选择按兵不动,东都城内又有秦权里应外合,仅仅是凭借秦政的二十万天子亲军,根本守不住东都。攻下东都之后,无论是谁做皇帝,秦功都必须去死,我便大仇得报。”
傅尘微笑道:“造化弄人,我当时的一念之差,今日不得不自食恶果,好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萧煜长舒了一口气。
多年以来困扰在心头的一桩悬案终于算是明白了前因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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