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吹春雨,春雨浸春意,仿佛一夜之间,梅山已经褪去银装,换上一身碧绿。
漫山青翠中,一袭黑袍沿着山路慢慢走上来。双手负在身后,脸色漠然,面对诸多这腰缠黄缎的大内侍卫,也懒得多看一眼。即便这十几人中有两位履霜境界,也未多分去哪怕半丝目光。
为首的中年道人和侍卫统领见到此人,各自收剑收刀,竟是恭谨的仿佛遇到曾经宗门长辈一般,说不出的低声下气。
“参见大都督。”
黑袍从他们身前走过,十四人恭敬行礼。
一袭黑袍没有停步,更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作为回应。但众人都感觉到这一声轻嗯仿佛一记重锤狠狠敲在自己心房上。
作为大内供奉的中年道人脸色骤然苍白,一丝殷红从他嘴角滑落。剩余大内侍卫悚然动容,更是不敢多发一言。
黑袍人一直走到萧煜身前不远处,与萧煜对面而立。
萧煜眼神一凛。
两人目光在半空中稍稍交汇,萧煜垂下眼帘去,这人开口道:“私自回来也不问过我一声,能耐大了,胆子也大了。”
他语气不急不缓,应该说很平静,也很冷漠。但他越是这样冷淡平静,周围众人就越是感受近乎窒息的压迫感。
萧煜沉默了片刻,那声萧烈终究没有付诸于口,他同样平静的说道:“父亲。”
这一袭黑袍正是萧煜的父亲,萧烈。
暗卫大都督,安国公萧烈。
萧烈望向自己的儿子,嘴角微微动了一下,不知是笑了还是想要说什么。
但他终究还是没有多说什么,脸上同样没什么表情,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把天澜留下,滚回宫去。”
斜阳血红,在地上拖出一道道长长的黑影,仿佛地狱的恶鬼。
萧烈的话很不客气,似乎这些年的暗卫经历已经让他把早年的士子斯文全部扫地。
脸色苍白的中年道人身体陡然一震,摇晃了一下。他的脸上浮现犹豫的神情,似乎想要搬出晋王这尊大神,但挣扎再三,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将身后的天澜巨剑插在地上,带着身后的大内侍卫灰溜溜的下山去了。
真是好生狼狈。
萧煜曾经设想过很多次他与萧烈再次见面的场景,但是唯独没有想过两人的见面会如此平静,平静到真的就像一对平常父子的久别重逢。
萧烈随手一招,天澜飞入他的手中。他仔细端详着手中巨剑,默然不语。
萧煜勉强笑了笑,“父亲今日为何而来?”
萧烈头也不抬的回答道:“为你而来。”
萧煜笑容一凝,“我为公主殿下而来。”
萧烈看着他,漠然道:“这个我知道,我们父子之间也不用这些没意义的客套。”
萧煜默然不语。
萧烈伸手在天澜上一抹,天澜巨剑闪过一丝元气波动后复而归于平静,中年道人祭养数年才与天澜建立起的联系便就此被萧烈轻而易举的抹去。
已经朝山脚走去的中年道人,忽然脸色更白,仿佛透明一般,接着一口鲜血喷出,倒在身后一名侍卫身上。
他狠狠咬牙,回头朝着半山腰望去,脸色晦暗不定,最终却还是保持了沉默。
“草原上在打仗,你身上只有你母亲送你的一把破阵子,这把天澜权当我送与你护身的兵器。”萧烈将已经是无主状态的天澜扔向萧煜。
萧煜愕然接过,平心而论,当时事态紧急,他义无反顾的决定返回东都,但绝不想与萧烈碰面。因为他拿不准萧烈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态度,若是一个不慎,被萧烈劫杀,萧煜自认还没有什么手段敌得过萧烈。哪怕是他已经晋入履霜境界,面对萧烈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胜算。
萧烈好像直到萧煜在想些什么,淡淡说道:“你在想我为什么不杀你是不是?”
萧煜将天澜背到身后,平静说道:“是。”
萧烈脸上笑意骤然扩散开来,让萧煜有一丝恍然,他多少年没见过萧烈如此笑了?三年?还是五年?
他笑道:“很多人都在等我杀你,可我为什么要杀自己儿子?”
萧煜冷笑道:“因为你杀了你儿子的母亲。”
萧烈笑意收敛,“我亲手把那杯毒酒送到方璇手中,看着她一点点喝下。若说我亲手杀了她,倒也不算错。”
萧煜深吸了一口气,复而吐出一口浊气,静待下文。
萧烈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我从来不否认这一点,也不会给自己找一些无趣的理由,杀了就杀了。那又怎么样?”
萧煜冷冷吐出一句话:“枉为人夫。”
萧烈转过身去,遥望那一座孤坟轻声道:“你说得对。”
萧煜再吸一口气,不知怎的,他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甚至他有一种错觉,这到底是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萧烈。
感叹归感叹,片刻功夫后,萧烈转过身来,重新变回了萧煜熟悉的那个萧烈。
他脸上所有的表情慢慢消失,最终复归平静,“不过我很欣慰,这次见你还没有一朝得志便猖狂。岳父大人教你的君子礼法倒是没忘。”
萧煜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袖下左手不断握起,复而松开,说道:“我敬的是礼法,是我束发前的父亲。”
萧烈面无表情看着他。
萧煜没有选择避让。
斜阳下,晚风起,走过山林,无数树叶哗哗作响,仿佛整个梅山都活了过来。
萧烈漠然说道:“国法,宗法,不管从哪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