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黑天早,尤其是在北地就更早了,此时不过是酉时时分,已经夜色降临。影影绰绰中的总督衙门显得有些阴森可怖两盏随风摇晃的安红灯笼和那扇漆黑大门合在一起活似一只张开大口的赤眼巨兽。
平心而论,总督衙门算不上如何气派,甚至与一旁几座府邸的府门相比,在规格上似乎还要弱上几分。不过随着晋王秦权的到来,几个原本恨不得把自家门前阵仗摆到总督衙门门前的本地世家,都悄无声息的夹起了尾巴,有的甚至连门上灯笼都不挂一个,无形中又让这座受了好些年气的总督衙门重新挺直了腰杆。
此时在总督衙门的台阶下站了一位眉发霜白的老者,提了一只灯光昏黄的灯笼,好似在等什么人。几个守在门前的衙役兵丁都有些好奇,难不成这大晚上的,还有人要登门做客不成?可即便是有人要来,怎么还劳烦了这尊祖宗出来亲自迎接?要知道这名老者,就是对待西凉总督李宸也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的。
就在老人站了大约有一刻钟的光景后,一串没有任何掩饰的脚步声从街道口传来,宣示着来客的即将到来。
老者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凝重,手中灯笼的光芒微微摇晃。
脚步声越来越近。
老者迟疑了一下,还是将手中灯笼轻轻向上一抛。
霎那间,光芒大放,原本昏黄的灯笼如同一轮升起的冉冉红日,将总督衙门前的这条长街照如白昼。
照亮了长街,也照亮了来客。
来的是两人,一老一少。
老的身体佝偻,手里拿着一杆旱烟,另外一人则是一女子,神态宁静祥和,披了一件红色皮裘,稍稍落后老者一步。
眉发霜白的老者瞳孔微微收缩,灯笼重新落回手中。
少了一人,少了最重要的那一人。
拿着旱烟的老头当先开口道:“原来是你,白头翁。怎么舍得从东都跑出来了?”
重新提回灯笼的老者皱了皱了眉头,没有搭腔。
拿着旱烟的老头用手中烟枪虚指了一下被他称作白头翁的老者,笑道:“你是想问我萧煜去哪了?他当然是见你的晋王殿下去喽。”
……
作为一个有志于九五之位的亲王,秦权对于享乐其实看得极淡,当年在军中时,还未而立的他尚且能做到与手下士卒共甘苦,更何况如今年岁渐大,心性渐稳。平心而论,很多常人都未曾吃过的苦他曾经吃过,很多常人未曾遭过的罪,他也受过。如若不然,他也不会在军中有如此威望,能自成一派与满朝文臣相抗衡。
书房中掌了灯,秦权从书架上拿下一本兵家著作《六韬》,坐到谍报卷宗堆积如小山的书案后,案上有一尊浮刻有貔貅图案的青铜香炉,袅袅升起的烟雾模糊了秦权的面容。
秦权瞥了眼前不久随行侍卫送来的密信,面无表情的翻开手中六韬。萧煜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秦权在午时时分便收到了手底下人的消息,他对萧煜很有兴趣,时势造英雄也好,英雄趁时势也罢,总之能在短短一年内从一个东都纨绔成长为手掌草原大权的一方诸侯,这本身就说明萧煜很不俗。
既然这么不俗的一个人不惜亲身涉险也要来见自己一面,那他身为大郑天潢贵胄,哪有避而不见的道理?
灯火忽然摇晃。
有人未经禀报,便从外面推门而入,身上裹挟进一股西北冬天特有的朔寒冷气。
来人拱了拱手,权作赔礼道:“萧某不请自来,做了不速恶客,有失礼不周的地方,还望王爷见谅。”
秦权面对这位不速之客,神色间没有半点惊惧,哪怕眼前之人是大郑朝廷上下一致讨伐的西北叛逆,是传闻亲手手刃过天人的萧煜,仍是没有放下手中六韬,更未曾起身,安坐不动道:“萧驸马深夜造访,有何贵干呐?”
萧煜轻轻拂袖,将身后屋门掩上,平静道:“王爷好定性,难道不怕萧某是来取王爷项上人头的?虽然王爷身边的那位白师傅修为高深,可萧某也不是孤身前来的。若是动起手来,那位白师傅恐怕一时半会儿还过不来。”
秦权轻描淡写的反问道:“若是来取本王项上人头,又何必与本王说这么多废话?”
萧煜抚掌轻笑道:“素闻晋王殿下胆识过人,每逢大事有静气,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秦权一笑置之。
萧煜丝毫没有见外之意的在秦权房中走动几步,一边打量着屋内陈设道:“实不相瞒,萧煜此次前来,是想要与王爷谈一笔买卖。”
秦权平淡的哦了一声,“这谈买卖,谁先开口谁就先落了下风,怎么不与本王兜几个圈子,探几句虚实,只是恭维了几句就开门见山,这可不像买卖人的作风。”
萧煜自顾找了把椅子坐下,十指交叉放在小腹上,与书案后的秦权对视道:“萧某本就不是买卖人,再者说我来敦煌城本就已经是落了下风,是不是先开口的也就无甚所谓了。”
秦权对于萧煜放肆的举动好像无视于睹,神情平静,看不出喜怒道:“那是什么买卖?”
萧煜以前没资格见到这位晋王殿下,认真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与这位晋王殿下打交道,而这位殿下也果真没让萧煜失望,不管他萧煜如何故作放肆,从始至终都是平心静气,丝毫没有动怒的迹象,不为厉利害所动,更不为外在所移,这才是真城府。
萧煜正了神色,再无半分方才的轻佻之色,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