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处无名草原,大概处于乌斯原偏西地带,颇为荒凉,地表裸露,已经有半沙化的趋势,所以这儿是真正的荒无人烟,就是蔓延了整个乌斯原的战火也没能蔓延到这儿来,除了这群突兀来此的不速之客,再无他人。
萧煜处于群敌环绕之下,没有太多的紧张,反而是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那是萧大公子还没失势,在东都城中也算有一号时候的事情。那时候的萧煜算不上什么膏粱子弟,但也不怎么和青年才俊四个字沾边,在逛个秋台都能遇到几个小国公的东都,着实算不上什么风头人物,只能说是个低调的世家子。
当然,那时候他和萧烈也没闹到父子反目的地步,方璇也还没离世,总的来说还是父严母慈的美好时代。
当年作为父亲兼人生引路人的萧烈,曾经对他说过这么一番话。
“人生在世,首先要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换句话说,你想要什么?知道了自己想要什么,那接下来知道了该怎么走脚下的路。”
在去年,萧煜对于想要什么这个答案还是很明确的,可是现在他却有些不确定起来,想要报仇?郑帝已死。想要找萧烈讨个说法?先不去说能不能把萧烈如何,就算他真的能怎么样,他还真能把萧烈给杀了,让他去陪方璇?如果他真敢这么干,恐怕九泉之下的方璇也要骂他一声不孝子。
那现在他到底想要什么?做逍遥神仙?还是君临天下?
萧煜不知道,或者说他两者都想要。去佛门是为了那遥不可及的逍遥神仙,来草原则是为了日后的入主中原。
两手都要,可能两手都空。
毕竟有失才有得。
他若是一心求修行,那他就该从佛门直接返回中都,他若是想要天下,就不该去佛门,而是坐镇中都。
他想将心中埋藏已久的疑问说出来,可是能听的人却很少。
或许秋叶是不错的选择。
萧煜不合时宜的出神落在了一直扶着他的阿曼眼中,阿曼眼中闪过一丝异彩,抿了抿嘴唇,原本扶着萧煜胳膊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将萧煜手臂揽在怀里的动作,轻笑道:“王……萧煜,在想什么事情?”
阿曼这次没有喊萧煜王爷,倒不是自觉自己与萧煜的关系已经亲密到可以与林银屏媲美的地步,而是因为她这时候有一种直觉,她押错了赌注,不管萧煜会如何,但是她可能走不出这片草原了。
她很有自知之明,她不是林银屏,也没有让萧煜豁出性命也要保住的情分,她可能在萧煜的眼里只是一个别有用心的女人,仅此而已,那在如今的情况下,可能会变成一个还算有用但随时可以抛弃的女人。
她对已经覆灭的摩轮寺没什么感觉,甚至有些恶心,而对于自己身上这个被强加上的公主光环,更是觉得像是一种对她的无声嘲笑。草原人常拿她来和林银屏相提并论,可只有她才知道,自己与林银屏的差距是如何之大。这种差距无关乎相貌,无关乎品行,更无关乎能力。
有的只是境遇二字,同样是草原上的明珠,林银屏纵马在草原上的时候,她却只能跪在阴暗的佛堂中,林银屏可以有一个萧煜,而她有什么?在她看来,林银屏其实是一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小女孩,最起码她收获了一份感情,即便这份感情不是那么完美,总要比被一个岁数可以做自己爷爷的老和尚压在身下,修什么欢喜禅来得完美。
在萧煜统领草原后,她毫不掩饰自己对萧煜的仰慕,出彩女子总是将目光停留在最强大的男子身上,她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这种仰慕不是因为他是萧煜,而是因为他是草原上飞的最高的雄鹰。
萧煜回过神来,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阿曼轻咬了下嘴唇,微微低下头,借此来掩饰自己有些黯淡的脸色。
在很小时候,她的母亲,一个不知什么原因流落到草原上的中原女子,曾经对她说过,男子的心事是不会轻易说出口的,若是将来有个男子愿意将自己的心事说给她,那便说明她在那男子的心中有了一个位置。
阿曼等了一会儿,脖颈一点点弯了下去。
终于,她彻底低下头去了,再也看不清脸上的半分神情,勉强笑了下,轻轻地道:“是我唐突了。”
萧煜犹豫了一下,然后笑道:“没什么唐突不唐突的,我方才在想我爹。”
阿曼愣了一下后,才反应过来萧煜口中的“爹”就是那位安平郡王萧烈。
萧烈笑了笑,继续说道:“不管怎么说,他始终是我爹,这是生下来就注定的。更何况,他说的话还是有点道理的。”
阿曼刚想要说话,萧煜突然正色道:“来了。”
方才还有半里之遥的两名天人高手已经不足百丈。
秋叶不再去理会莫风五人,手持青龙吟,身形徐徐落下,挡在萧煜身前。
没有多余的言语,最先出手的是不死剑李修。
人未至剑已至。
一道足有一人高的弧形剑气,如一轮弯月横扫而至。
秋叶手腕轻抖,青龙吟在剑气中断轻轻一点,这轮弯月剑气便被一分为二,分别从秋叶身旁两侧飞过。
秋叶单手提剑,面无表情,对萧煜说了一个走字。
不等萧煜忽回应,秋叶身上的流光大盛,让人几乎不能直视。
李修厉声道:“秋叶!此时你不过是一介元神,还想要以一敌二不成?”
身形略显虚幻的秋叶平静道:“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