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一直留意小舟动静的艳丽女子猛然睁大了眼睛,因为她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从舟上起身,然后纵身一跃,身形翩若惊鸿一般从水面上掠过,在水面上留下一连串的涟漪。
那舟上两人走了其中一人,只是不知道走的是谁?会不会那位首徒真人?不知为何,女子的心中竟是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
走的人是萧煜,别人兴许不知道宗为何禁止行船天池之上,他却是知晓的,因为在这天池中有一条蛟龙,即是都天峰的护法,也是掌教真人的坐骑,天池便是它的老巢,若不是秋叶相邀,萧煜可不会来这天池上走一圈。
秋叶独自一人坐在小舟中,凝望着身前的小火炉,轻声自语道:“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还有句话叫做赐进士出身,难道你真的不想登上峰主之位?”
萧煜恋权,他不是什么品质高洁之士,更不能视权势如烟云、富贵如粪土,毕竟未曾拿起,又何谈放下?自己都未登上那个位置,没有品尝过真正的荣华富贵,就说什么荣华富贵过眼云烟,未免太过自欺欺人。而这一次他之所以不去争道宗的峰主之位,一则是因为太难,其中阻力颇大,二则是因为他要整合西北,推行改制,其中牵扯精力太多,实在无法分心道宗这边,而且道宗又要顾及修行界,萧煜自认是俗世人,实在不想与修行界牵扯太多。所以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想法,萧煜便想着让秋叶趁此时机将天璇峰归入自己名下,也好加些抗衡青尘大真人的筹码。
即便秋叶不能执掌天璇峰,那也无妨,毕竟掌教真人不会坐视青尘大真人将天璇峰纳入掌中,多半会委派自己的心腹玄尘真人代掌天璇峰,而玄尘真人又是尘字辈中最年长者,其他大真人也说不出别的什么。
至于自己在其中该如何做,萧煜还没有想好,只能是看掌教真人的动作后再作决断,而且在此之前他还有些私事需要解决。
萧煜从天池上岸,一步十丈,直接去了贵客安置的所在。不空,佛门大日院首座,曾经传授萧煜净琉璃之气,与无尘真人一般,对他有授业之恩,这次不空代表佛门前来道宗吊唁,萧煜于情于理都要拜会一番,不过要堂堂正正地去,最好有道宗大真人在场的情形下去,免得又传出他与佛门交好的风言风语,即便掌教真人不信,也是徒惹是非。
沧溟阁中摆起一局棋。
两人对弈,一人观战。
萧煜走进沧溟阁的时候,就是这么一副场景,只见徐振之换了一袭素黑衣衫,头戴一顶玄色麻冠,脚上也没穿那双官靴,而是换上一双绣云纹的步履,手执黑子,凝神细思,倒是有些名士做派了。坐在他对面的是一名老僧,身着一件灰色僧衣,未披袈裟,年岁虽长,却不像牧观那般尽显老态,正是大日院首座不空。至于一旁观战之人,身着玄色道袍,皮肤如玉,内温而外润,不见丝毫老态,显然是金丹玉液之法已达化境的缘故,却也是萧煜的熟人,摇光峰峰主清尘大真人。
如此三人,这沧溟阁自然是仙气自生,不似是凡间俗地。
萧煜敛了心神,走近细观棋局。不空执白走出大雪崩式,徐振之却是走出了内拐变化,应该在四十手之后,不空就已经落入下风,而徐振之则是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势,步步紧逼,嘴上也不闲着,“这纵横十九道,三大定式中,以大雪崩式变化最大,老夫这大雪崩内拐式,却是当年棋圣方清源定鼎一局中所变化出来的,正所谓妙手偶得之,今日能在老夫手中重现大雪崩内拐式,方棋圣地下有知也当含笑才是。”
萧煜听着这不着四六的话,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不空脸色平静,手中拈着一颗白子,沉吟良久,才点在角上,然后微笑道:“徐先生棋力高明,佩服佩服。”
徐振之紧接着落下一子,看着已经颇为明朗的局势,洋洋自得道:“当年在天机阁,老夫便是棋力第一人。那时候东都有八大国手,除了棋圣方清源棋艺通幽,略胜老夫一筹,其余人等皆是老夫手下败将。”
萧煜瞧着徐振之顶多与自己在伯仲之间的棋力,不知该说什么好。
若不是不空有意执白,又下成了定式,恐怕徐振之早已大败亏输。
又是四十手后,不空投子认输。
徐振之心情大好,抚着胡须道:“纵横十九道,老夫已得十八道矣。”
不空笑而不语,清尘无言地转头望向窗外。
萧煜轻咳了一声,不去理会这个老不修,而是对不空郑重施礼道:“萧煜见过首座。”
不空起身扶住萧煜,微笑道:“萧施主不可如此。”
萧煜也没想真把礼数施完,顺势起身,道:“首座当年恩德,萧煜铭感五内,不敢相忘。”
不空摇头道:“不过是微末小道,萧施主不必挂怀。”
萧煜又是笑着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分别与清尘和徐振之见礼,如今他已是一方之主,除了掌教真人,其余大真人都是与他平辈论交,而清尘作为首徒一系的中流砥柱,与萧煜这个最大奥援的关系还要亲近几分,笑道:“明光,你下榻在天璇峰,距离我那摇光峰也不算远,待会儿可要去我摇光峰做客。”
萧煜笑道:“一定一定,既然是大真人相邀,萧某岂有不去之理。”
徐振之忽然插话道:“待到无尘大真人后事了结,王爷可否去我天机阁做客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