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江陵被平反时,萧煜一行人已经作别徐振之和南谨仁,离开直隶地界,前往西岭口。虽说现在的西岭口是在秦政大军的控制之下,但自从牧人起大军自锦州南下之后,西岭口这处关隘要地就战火连天,在其周围并不仅仅是秦政所统领的二十万天子亲军,更有东北军出没,双方斥候轻骑在此反复来回绞杀,不能说处处杀机,却也将一条好好的商路变成了死亡之路。
西岭口的不通畅间接地使萧煜本就不富裕的财政更加雪上加霜,又因为萧瑾所说的小冰期带来的连绵灾害,使得号称“塞外江南”的西河平原、西凉走廊等地气温骤降,庄稼收成减了将近一半,而草原上也受到影响,还未入冬,已经开始连降大雪,白灾初显,牲畜损失惨重,许多草原台吉眼看就要熬不过这个冬天,偏偏萧煜占据了西北,草原台吉们还不能如以前那般南下劫掠,所以此时求援的公文已经堆满了萧煜的书桌。
综上所述,西北的财政危机已经到了一个岌岌可危的程度,而事实上,随着小冰河期的来临,萧烈、秦政、牧人起、后建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粮荒、财政艰难等问题,而原本是最富饶的江南地带,又因为白莲教的肆虐,仅仅能自给自足而已。若是有仙人在天上俯瞰世间,就会发现这时候不断有大批百姓背井离乡,扶老携幼,汇聚成一股让人心生畏惧的巨大浪潮,自北向南而去。
江南是诸多世家齐聚之地,不少世家出身的有识之士已经看到了这股巨大难民潮所隐藏的巨大威力,若是任由他们完全爆发开来,整个江南都会变得千疮百孔,偏偏此时的江南还有一个白莲教,若是再由白莲教在其后推波助澜,那可真是华美江南将不存矣!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平日里目空一切的高门大阀们终于怕了,所以他们才会迫不及待地请求萧煜出兵蜀州,再从蜀州借道转战湖州。江南世家有钱,西北有人,谢公义代表各大世家出面,两边一拍即合,而萧煜这次返回西北,就要开始着手进军蜀州之事,这也是萧煜为何会对不空说自己要再造杀孽的缘故。
一路行来,只见整个江北处处萧条,大些的城池乡镇还好些,或有官军驻扎,或有乡绅结团自保,已经由流民转职的流寇不敢轻易冒犯,其他地方则是十室九空的光景。地里的庄稼颗粒无收,活不下去的百姓变成了流民流寇,还勉强过得下去的百姓在流民来了之后,不是躲进城里,就是被流民浪潮裹挟。入秋以来,北地流民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已经发展到数万之众,尤其以豫州灾情最重,流民最多,甚至已经发生了几起流民围攻县城,一名知县被打死的事情。
江南乱、江北乱、西北乱、东北乱、中原乱,天下乱。
乱世已至,人如草芥。
一行人停在一座已经被烧成废墟的小村庄前,萧瑾叹息道:“总是看书中说千里无人烟,饿殍又遍野,还有卖儿卖女,易子而食,两脚羊这些典故,当时触动不深,如今一路行来,却是知道了为什么说乱世人不如太平犬。”
萧煜面无表情,说道:“你还没上过战场,战场上的场景比这还要凄惨,边境的战事还好,不过是真刀真枪。而所谓的义军作战,多半是驱使饥民,以血肉之躯消耗官军,最后再由精锐兵马一战而定,官军呢?也不傻,他们把阵型分作三层,第一层是乡勇,第二层是辅兵,第三层才是自己的精锐亲兵,有时候看两边杀声震天的打上半天,双方精锐却是一个没死,然后互相撤兵,义军宣称自己打退了多少多少官兵,官兵则说斩首流寇多少向上面请功,这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萧煜冷笑道:“义军占了个义字,可其酷烈程度,丝毫不逊于官军和异族,不知你有没有见过城破后义军的嘴脸,杀人、抢掠、**、纵火、拉壮丁,这些都是寻常小菜,剥人皮、以人头做酒杯之事,也不是没有,现在只是嘴上说说,难感其中残忍,只有真正见了,方才晓得人性之恶。”
萧煜的长靴踩在冷硬的土地上,没有发出半分声响,也没有激起半点尘土,转头对身后不远处的玉尘道:“大真人,这里距离西北已经不远,还请你们先行一步,我与萧瑾还有点私事,慢行一步。”
玉尘巴巴跑来西北,自然不是为了萧煜,而是想见自己的侄女林银屏,萧煜一路上走的磨磨蹭蹭,她早就心中不满,只是因为萧煜是主人,她是客人,才不好发作,既然现在萧煜这么说了,那她自然是求之不得,而且萧煜是天人大高手,一身五气朝元的修为直逼逍遥境界,也不怕遇到什么危险,她更是没有拒绝的道理,所以玉尘没什么推辞,直接带着道宗一行人往西北行去,而萧煜则是带着萧瑾,又绕了一个圈,沿着西山一线,径直进了“北地”,也就是西岭口、大易、林绵一线。
萧煜带着萧瑾一路疾行,这里再不见流民遍地,却可见铁甲森森,萧瑾问道:“咱们来这儿做什么?”
萧煜平淡道:“见两个人。”
萧瑾皱了皱眉头,道:“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你身为西北之主却孤身行事,非是为人主之道。”
萧煜不以为意道:“若是我身边跟着一个逍遥大高手,那两人怕是不敢露面,再者说,两个冢中枯骨又能奈我何?”
萧瑾没有说话,抬头看了眼天色,问道:“秦政和秦权?”
萧煜点点头,道:“不妨实话告诉你,我回中都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