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当天,中都的各个官衙均已封印,而在萧煜的王府内,也是忙碌异常,除了莫名其妙的冬雷阵阵,一切都透露着喜庆的味道。
正午时分,张灯结彩的王府中,终于见到了萧煜的身影。因为萧煜手下的众都督都不在中都的缘故,所以这次萧煜也没打算搞“宴饮群臣”那一套,而是只设自家私宴,也就是萧瑾、萧玥、萧羽衣再加上他自己和林银屏,以及慕容等几名旧友。人数不多,胜在都是自家人。
如今萧羽衣身段已经慢慢长开,可以瞧出是个小美人胚子,更为难得的是歹竹出好笋,没学上萧煜那些乖戾脾气,反倒是性子温良,有大家闺秀之风,这让萧煜很是欣慰,唯一让萧煜不满的是她太过忍让,没有学到林银屏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
林银屏自从有了身孕之后,就不再抓着管家大权不放,自从萧煜回家之后,她便完全放手让萧羽衣独立管家,而自己只是从旁指点,用她的话来说就是:“羽衣快到嫁人的年龄了,以萧府门第来说,不管嫁到谁家都是要做当家主母的,偌大一个府邸里里外外的事务之繁杂,可不比你们男人的官衙差多少,自然是要趁早学起。”
萧煜对此自然是乐见其成,并没有想要插手的意思。不过毕竟是第一次独自管家,难免有所疏漏的地方,萧煜也会在一旁查漏补缺地搭把手,就比如说这祭祖一事。
祭祖自然是由家中男人主祭,但准备工作却是由家中女人来做,这次由萧煜领着萧瑾祭祀,说来也是可怜,偌大一个萧王府,嫡系男丁竟然只有他们两人,而且萧瑾还未及冠成人,严格来说只能算是凑数的“半个”。
宗祠被设在前府,其中摆着萧家列祖列宗的排位和画像,与皇家的太庙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只是寻常公卿人家的规格。
供奉、烧纸、叩首以后,萧煜读祭文。
“简文元年腊月三十,萧煜、萧瑾等,虔具清酌庶馐之奠,致祭于先祖考之灵前而哀曰:祖考去世,年仅七旬。奔波劳碌半生,于公清廉勤勉忠正,于私克己复礼恭仁,祖父之德,足启后人。老当益壮,宜寿长春。无奈不测,急病缠身。一卧不起,迅速辞尘。呜呼祖父,百喊不闻。肝肠断绝,血泪沾巾。哀号祭奠,悲痛难陈。黄泉有觉,来品来尝。呜呼哀哉!尚飨!”
祭文出自萧瑾之手,萧瑾自认不擅文事,祭文只能说做得中规中矩,想要如名儒大家那般文采飞扬是不可能了。
祭祖完毕后,兄弟两人顺道在王府里闲逛,萧瑾跟萧煜零零碎碎说着西凉州的所见所闻,萧煜也说些湖州、蜀州等地的情形,比如说蓝玉在湖州大开杀戒,仅仅用了两万骑军就将所谓的三十六营追杀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斩贼首二十,不过还是被十几个贼首趁乱逃脱,现在正被暗卫通缉。还有蜀州这边,林寒在剑阁的一番小动作终究还是被萧煜知晓,萧煜自然是一顿训斥,在信中警告他不要整天就知道围着银子和裙子转,多忙点正事。然后把林寒的品级由从一品降为正二品,不过仍旧是剑阁行营掌印官。还有韩雄和诸葛恭之间的“剿”“抚”之争,两人因为流寇是剿灭还是招抚争执不休,韩雄的意思是这些流寇屡降屡叛,现如今就是要镇压到底,杀到他们即便饿死也不敢造反为止,而诸葛恭却是认为既然日后要统御湖州,现在造太多杀孽则会让湖州百姓离心离德,为日后长远计,还是以招抚为主。两人争执不下,官司从蓝玉那里一直打到了萧煜跟前。
两人正好走到清湖岸边,萧煜驻足湖岸之上,转头问道:“你觉得韩雄和诸葛恭谁对?”
萧瑾也停下脚步,摇了摇头道:“谁说的都不错,湖州是个乱局,怎么做都不可能十全十美。”
萧煜笑了笑,“想来蓝玉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把这个球踢给了我。”
萧瑾意有所指道:“蓝先生是个聪明人。”
萧煜转过身来,破天荒地伸手给萧瑾整了整衣领,道:“这一点,我在很久之前就知道了。”
萧瑾对兄友弟恭的一幕无动于衷,平静问道:“在中都献城的时候?”
萧煜缩回手,笑道:“比那更早。”
萧瑾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恰在此时,天空中传来一阵阵沉闷冬雷声响。
萧煜转头朝东北方向望去,轻声道:“打得还真是热闹啊。”
接着萧煜转回头来,瞥了眼身旁的清湖,透过湖水看到了藏在湖底的雷珠。
萧煜对萧瑾道:“怀瑜,你先去忙你的,为兄还要四处走走,顺便检查一下王府的防卫。”
萧瑾点了点头,独自转身离去。
萧瑾没有急着回自己的玉园,而是继续四处闲逛,不知不觉来到了潇湘后山,信步登山,绕过一段山路来到了前山的临风阁外,结果竟是看到了孤身一人的林银屏。
今天的日头很好,阁外的廊道里,林银屏坐着一把宽大轮椅,身上披着大氅,膝上盖着厚重毯子,在暖意醉人的阳光下打着瞌睡。
萧瑾对于这个嫂子并没有什么恶感,因为她让萧瑾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或者说另一世的旧事。他止住脚步没有贸然上前,站在远处静静地望着那道身影,兴许因为有身孕的缘故,露在外面的脸庞丰腴圆润了不少,但仍旧掩饰不了她日复一日的虚弱。
甚至萧瑾曾经很恶意地揣测,以林银屏这样的身体,即便是生下了孩子,还能保得住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