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延博说到最后,也有些哽咽。
“师父,您听我说……”
“阿素,你先听我说。”
“可能你觉得为师自私,只念着你,不顾着旁人。明明知道何劲是因何而死,明明知道那些蛊虫的危险性,却置身事外,没有作为。”
“可你要知道,旁人再怎么样,都比不过你,以及绿宜他们。我虽懂医术,也救过不少人。常人有的悲悯之心,我有,可我不是神,我是人。从收养你们的第一天起,我就把你们当成了我的亲生儿女,为师给了你们一个云崖,你们也给我了我一个家。”
“我一生未娶,也没有孩子。你们的到来,给了我师父,甚至父亲的身份。我将你养的这样大,真怕在这节骨眼上,出任何差池。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师父不想尝受。”
“特别是当我知道有些事有可能危机到你时,为师能做的,就是将你赶回云崖,离得远远的,越远越好。你自己也能发现,何府的命案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越深入,牵扯出的人越多。为师只望你能安然度过今年,其他事,都能推后。”
阿素忍住泪,脸上顿时有了哀切:“师父,我知道您和师兄为着我的身子付出了多少精力,我也知道大家因为我的病有多担忧。我之所以没听您的话,还一直管着这些事儿,是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不管是何公子,还是柳氏,抑或是云墨村的村民,他们本该在这世上好好活着,本该按着他们的轨迹好好过日子。有些事情,我既然看到了,就不可能视而不见。自小我跟着您和师兄看惯了生、老、病,死,又看着你们妙手回春,救回一个又一个濒临死亡的病人。我才明白,为人医者的意义。”
“师父,您一直想我好好活着。可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着,明明知道怎么努力。也翻不过那个既定的命坎,却还要一遍又一遍地欺骗自己,你可以越过那道坎,你可以跟所有人一样,从满头青丝。到白发苍苍。”
“我其实很想让您和师兄停下,不要再为我奔波、劳累。可我不敢,也舍不得。我无父无母,不知道这个世上是否还有我的亲人存在,你们就是我的父亲,哥哥。有你们在,我才觉得我就是死了,也还是有人关心,有人惦记。”
“何劲是我第一个病人,他曾那么傲娇地在我面前说过话;柳氏那么漂亮。她就那样毫无征兆地死在我面前。当我自己还没感觉到死亡为何物时,何劲和柳氏已经用冰冷的事实告诉了我,死亡的感觉。”
“是他们的血告诉我,活着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当他们倒在我的面前时,我才发现自己原来是惧怕死亡的,原来我在有限的生命里,能做的事还有那么多。若能经过我的手,让原本垂危的人恢复生机,让冤屈的人昭雪,这才是我想要的活着。”
“师父。我没怀疑您的能力,也不是故意不听您的话。我无意踏入了他们的世界,牵扯进了这几桩案子,若能够凭借我知道的那些。帮曾大人早日破案,我才觉得对得起他们,也对得起自己。”
“师父,我这样说,你还生气吗?”
阿素哭地一张脸彻底花了,她扯着陆延博半边袖子。脸上露出惶恐,害怕。
陆延博看着看着,眼里闪过第一次见着她的样子。
浑身是血,一张脸都是紫的,窝在襁褓里,那样小,那样脆弱。
阿音没日没夜守在身边,试了一遍又一遍,才将汤药灌进她的嘴里。他穷尽所学,才将她从阎王爷手里抢了过来……她跌跌撞撞的长大,每一步都触目惊心。
到如今,风华正茂的年纪,却因一身病痛,失了同龄人该有的快乐。
“傻孩子,我说过,那些问题,你不要担心。有我和你师兄在,我们不容许任何人把你带走。我花了16年心血,将你养地这样大,这样好。让你长成我所期盼的样子,我一定会想出办法医好你的。”
陆延博将阿素的眼泪擦干净:“你心里藏了这么多事,为什么不早点跟师父说。为师没有怪你的意思,你一向比绿宜懂事,比水墨,丹青乖巧,有些东西不用我说,你也明白……”
有时候你就是太明白,太懂事了……
陆延博叹了口气。他拉着阿素坐下,“其实,你跟绿宜她们不一样的。”
“我见过你的娘亲,你不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阿素只觉得有人狠狠锤了胸口几下,五脏六腑都纠在了一起。
她眼里不自觉涌出了泪:“师父,您说什么?”
连同绿宜、水墨,丹青,包括自己在内,都是师父收养的孤儿。
不知道父母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打哪里来。仿佛从落地的那刻起,就在云崖,跟外界没有任何联系。
以云崖为家,以师父为父,以音姨为母,以众师兄弟为手足。16年一晃而过,阿素从来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缺失。
偶尔下山,看到小女娃儿牵着大人的手喊‘娘亲’‘娘亲’,她会远远看着,脑海中也曾幻想过若有父母,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他们是不是也会用宠溺的目光,温柔的动作,大手牵着小手,呵护着她,成为他们的掌上明珠?怕自己疼,怕自己哭,用温暖的臂膀轻轻摇啊摇,摇到甜蜜的梦里。
可他们没给她留下一丁点儿印象,是高是矮,是胖是瘦,连描绘的影子都没有。
爹爹,娘亲,是多么陌生的字眼,这么多年没人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