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越发大了,云层沉沉卷起,昏暗了天地。地上堆的积雪已厚得凹出了脚印。
严冬来了。
险险避开了又一招致命攻击,换来手臂上多了道流血长口困兽之斗,洛玄知道,当下最优的方案是:立刻挥剑砍向那些普通人,杀的越多越好,以此将功补过,事后再跪地痛哭一场,表示自己一时鬼迷心窍,现在醒悟了,保证以后好好伺候向导,乖乖听话,再不敢有一丝僭越念头。这样活下来的几率大概能有个八成。当然前提是,藏好记忆,千万别让他们发现聚灵大阵被破坏也有他掺了一份。
可当他想起那个老太,死死抱住向导对他喊:“快走”,身后传来了利刃入肉的声音。是那只向导被砍头前飞走的白鹤,黑哨毅然决然跃向聚灵大阵的身影其实他们素昧平生。
是李书文对他说:“……也是没法子了,不吃这粮食,只怕一天都过不下去。”
又或者是沈実:“你们每一个人,都是一颗种子。”
“洛玄醒醒吧你”方凌执剑直取他上三路,恨声道,“不要一错再错了”
另一名哨兵袭向洛玄后心,冷笑道:“跟这种叛徒有什么好说的”
“铿”剑击在刃上的金属碰撞音,手腕一阵胀涩酸疼,体能的过度消耗令洛玄一个艰难侧身,堪堪避开险要之地,却不防几近干涸的精神力运转一滞,眼前一花,他动作一僵,终于失去了对自己躯体的控制
“起来……不愿作……”一个小小的声音响起在了耳畔,是一个躺在地上,已出气多进气少的普通人。他身上扎了七八个口子,一把抱住了其中一名袭向他的高阶向导的小腿。那向导趔趄了一下,精神力触脱出哨兵的前额。洛玄当即恢复清明,一剑挽开顺势反击逼退两人,同时眼角余光见到那名普通人随即被一旁跃上的哨兵补了一刀,他咳出血,染红了地面,口中仍呓语着连调子都听不出的歌词:“……奴隶……的人们……”
接着,那声音渐渐清晰了。
“起来……”
或者说变得浑厚了。
“起来……”
“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不知是谁先起了头,像是过了很久,也恍惚只有一眨眼的时间。一个接一个的普通人加入了声音的序列。无人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就如同病毒感染,慢慢地,呼救的人停止了呼救,大声痛哭的人变成了哽咽,声音先低了下去,又高了起来。他们不再后退,不再挤拥,只是唱着这支歌,一步一步重新排好队伍。死去的人被拖到了旁边放好。没有唱歌的人则被他们一边唱着歌一边或夺去手中的武器推到队伍外面,或合力杀了再推到尸堆上。受了重伤的,只要有口气在,也是唱着这歌。也许预感到了死亡的无可避免,他们的情绪也不激烈了,带上了一点平静的悲怆。仿佛以此分辨谁正被控制着,谁是清醒的。直到歌声汇成了洪流。
于是等洛玄重创了几名低阶哨兵,回过神来,那位青衣男向导的箫声已经被国歌彻底盖了过去。
“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一下面对着黑压压数千人的稳步逼近,莫长老似乎也感到了压力。被歌声盖过的箫声已失去了催眠的效用。他放下玉箫,对霍桐洒然一笑:“师妹,不如你我比一比?看这趟,谁杀的虫子多。”
一个过肩摔将身上的二级哨兵掷了出去,转头洛玄就见那红衣女子笑了,十分利落地应了声:“好。”
却在那“好”字落下的同时,口一张呕出了一口血。
“”
女向导似乎完全没料到会有这种事发生,她看着满掌的鲜红液体,一脸震惊。
其它攻击洛玄的哨向亦全部回首看了过去。
几千名普通人正唱到了“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这场面看起来其实有几分滑稽。
“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
“起来”
“起来”
“师妹”
莫长老喊了一句,竟也捂住了嘴。鲜红从他的指缝间溢出。
两个向导的突发状况令最前方的几名普通人惊了一惊,零散了几句节奏,很快接上。
“起来”
红衣女向导弓下了腰,她以拳抵住心口,血滴滴顺着嘴角蜿蜒淌落,字句从唇齿里艰难挤出:“心……魔……誓……”
洛玄一下瞪大了眼睛。
他是听说过好几年前的总塔新训,因入训前的宣誓内容过于严苛,导致有一届某试点的向导集体叛变了。而那段誓言,被天元门的修真者们称为“心魔誓”。
尚未理清楚所谓“心魔誓”与眼前这段情景这两人间的关联,大地再次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洛玄一个跃离山壁几步沉闷的响动正从这面山壁后头传来。
“嘭咚”
像是什么一下重重锤在厚岩层上的巨响,要将之砸穿般。
“我们万众一心”
“轰”
歌声被骤然打断了,像卡住的磁带。整面山壁就如遭到弹击的玻璃,朝他们“咣”地迸裂爆出。
“”
而距离山壁最近的那两名高阶向导,大概谁也没料到心魔会这个时候发作,未来得及避开就被掀起的气流与碎石块直接撞飞了出去。
扬尘飚飚,霎时卷风扑面,视界浑浊。
待尘烟散去,众人面前的山壁,已然破开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现场静的只剩下了飞沙风声。
“我们万众一心……”
不知哪个人又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