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央虽然本意是想义正辞严地喝退升恒,可是在他气势逼人的注视下,这几句话说出来时总显得软绵绵的力不从心。
升恒倒也没恼,他眸色暗了暗:“这虽然是困兽犹斗之语,但多少也说到了点子上。若不因为你是大齐皇室的人,第一次见到你时便已取了你的性命,如何能让你活到今天。”
尽管知道升恒对自己充满敌意,但是允央多少还是感到委屈。她喘了口气道:“你对大齐皇室的人没有好感,我可以理解,但是你将先候之死归于我身上,是不是牵强了些?我与先候素未谋面,只凭一幅画像,画师的一面之辞又能证明什么?难道我的画像能让人神智错乱去跳湖吗?”
说完这句,允面犹觉不尽心意,又低声加了一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升恒凶狠地看着她,怒火中烧的眼神像刀子一样让她不寒而栗。
“那我就说说你到底有没有罪。我们赤谷人本与你们大齐没什么来往,是我哥哥为了族人的未来考虑才想要与大齐交好。他到洛阳是冒着巨大的风险,因为族中长老对于大齐素来没有什么好感,再加上孝雅皇帝登基以来,连年征战,令我们北方部落的处境更加艰难。我哥哥这一行若是成了事便罢了,若是没有达成出行前的期望,这些族中的长老定不会让他好过。”升恒坐在一块青石之上,说这些话时,流露着淡淡的哀伤。允央觉得他说的不仅是斯干的事,他自己也面临着同样的局面。
“所幸,大齐经过南疆一战,国力耗损,近期无心再战。另外,孝雅皇帝还有心利用赤谷人对付契丹部落,于是我哥哥洛阳之行还算顺利。就在他即将离开洛阳时,心血来潮想要去洛阳城外的帽儿山一游,不幸遇到了画师卢邦。”
“卢邦!”允央听到这个名字,眉心一动。
“你认识此人?”她的这一细微变化,如何能逃过升恒的眼睛。
“他是旋波公主府的旧人。当日公主与净尘大师遇刺身亡,他是目击者,所以我曾召他入宫询问过当时的情况。彼时他曾提出来为我画一幅肖像,被我拒绝了。没想到这样固执,回去终究还是画了一幅。”允央老老实实地回答。
升恒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这个卢邦拿了你的肖像,想到帽儿山附近找到一个达官显贵把这画出手。我哥哥在游玩时,与他相撞,发生了争执,无意之间将这幅画打到了垂虹湖里哥取画之时,画卷展开,他便被画中你的美貌所迷惑,竟然神魂颠倒。”
虽然升恒说的是实情,但是允央听到“迷惑”与“神魂颠倒”这类的词还是觉得极为委屈,毕竟自己毫不知情。于是她怨怼地扭过脸,给了升恒一个冷冷的背影。
“你这是什么意思?”升恒对于允央的举动颇为不满。
“怕你会受到蛊惑,我先离远些。”允央没好气地说。
“哼,”升恒轻蔑地笑道:“你也太高看自己了。我都见过你多次了,哪次被蛊惑过!我对汉女没有兴趣,你也不必提防我!”
允央动也没动,全当没有听到。
升恒也不理会,继续说了下去:“哥哥的性情就是忠厚赤诚,尤其对于心爱之人更是毫无保留,一腔热血皆可抛洒给她。”
允央听了暗暗撇嘴:“谁稀罕这些热血!”
“那个卢邦狡诈,看出我哥哥是个实心眼的人,竟然骗我哥哥说他认得画中之人,还是一位世家小姐。我哥哥一听自然要追问是哪家小姐,卢邦便说是罗相府的独女罗嫣。”
允央以为斯干喜爱这幅画,花高价买下就是了,没想到卢邦为了两头赚钱,竟然能扯出这样的弥天大谎,将自己说成是罗相的独生女儿!
这回允央再也沉不住气了,她转回头盯着升恒道:“卢邦若真是这么做,他的胆子也太大了些!你不要道听途说!”
升恒对于允央的反应一点也不意外,他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道听途说?这可是卢邦被我削肉时声嘶力竭承认的,难道他还有自己诬陷自己的道理?”
允央被升恒问得哑口无言,虽然她对于此事毫不知情,但是一想到斯干后来结局,她不知为何心里隐隐有些负罪感。
“后来的事情你大概也听说了,我哥哥当时被这幅画迷得七晕八素,想都没想就轻信了卢邦的话,更在罗相的怂恿之下,请孝雅皇帝赐了婚。”升恒说到这里,声音低哑了许多。看得出来,他还在深深的懊悔,如果当时他能在哥哥身边,给他一点提醒,事情绝不可能发展到后面不可收拾的地步。
允央不安地搓着手,不知为何她的负罪感越来越强烈了。
“新婚之夜,哥哥得以见到新娘的真面目,终于明白自己陷入了一桩精巧的骗局之中。以他的心性,如何能受得了这样的羞辱,一定是不计后果也要断然退婚。那罗家小姐好不容易将我哥哥骗到手,怎肯善罢甘休。当夜他们之间倒底发生了什么争执旁人不得而知,结果就是他们二人双双坠湖而亡。”
斯干之死,当时闹得沸沸扬扬,也算是洛阳城中的一件大事,赵元也曾为处理这个突发的事件而焦头烂额了好几天。允央当初听到此事时,还曾深深地同情过罗相,毕竟是喜事办成了丧事,白发人送黑发人。
今日听起来,此事背后竟然隐藏着这么大的阴谋,看起来是受害人的罗相父女,其实才是整件事情的始作蛹者,说到底都是他们父女贪婪奸佞,最后引火烧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