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嘉靖二十六年这一科的进士,实在是阵容颇为强大!
从凌云翼透露的军事部署中,汪孚林得知这位两广总督打算等到彻底剿灭叛乱瑶民之后,在泷水县加派防范兵力,同时将此地升格为直隶州的意图,他挑了挑眉,意识到这一点需要在给朝廷的奏报中着重点明,想了想就附和道:“泷水县升为直隶州,这确实是剿灭成功之后防微杜渐的最好方式。只不过,有道是恩威并济,如果我没猜错,制台一定也已经想好了如何施恩?”
凌云翼仿佛被搔到了痒处,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不错,瑶民穷困,从前又有贪官污吏横征暴敛,正好被其中某些人当成了一呼百应的借口。我拟上书撤销原本设在泷水县的税关,让瑶民能够直接从山中经水路运木材出来到肇庆府出卖,然后在端州城的江边再设立一个抽税的税关。就在这肇庆府,我两广总督的眼皮子底下,料想某些贪得无厌的人也不敢太猖狂!对了,我打算届时让惠州知府宋尧武协理军务,毕竟,之前他在南雄府通判任上就曾经办过舟船粮饷兵甲等,非常稳妥。”
汪孚林刚刚上任就来见凌云翼,对于广东这些官员也就是了解一个名字,哪知道宋尧武是何方神圣?但是,从凌云翼的话里,他还是获得了非常重要的信息。凌云翼上任至今这才多久?能够在其上任之初只不过是区区南雄府通判,而现在却已经是惠州知府的,不消说宋尧武必定是凌云翼赏识推荐的人。
“制台慧眼识珠人尽皆知,至于这施恩瑶民之举,更是绝妙。”汪孚林最希望的就是凌云翼把万事都设想周全,这协理军务的人选也用自己人,正好让这位十分信赖的惠州知府宋尧武去征派军饷,这样他就可以两手一摊,啥都不用管,正好省心省力。然而,就在他这样想得正美的时候,却没想到凌云翼突然开口说道:“贤侄可知道,之前两广的客兵,是从哪里来的?”
所谓客兵,指的就是从他处调来,非本籍的兵马。对于两广总督下辖的客兵,汪孚林微微一沉吟,就若有所思地说道:“当年俞总兵曾经镇守广东,莫非是浙军?”
“不错。戚继光带出来的义乌兵善战,朝廷便从南到北,什么地方都用义乌兵,我承认义乌兵确实骁勇善战,然则客兵远来,粮饷耗费更多于本地土兵,再加上家眷不在,瑶乱又不是打倭寇,对他们来说谈不上保家卫国,和他们有什么关系,未免就有些懈怠。这些年客兵耗费军饷不计其数,所以我早已上疏朝廷加以裁撤。”
说到这里,凌云翼突然词锋一转道,“即便如此,单单肇庆府一地,每年为养兵支出的军费,便达到额外加派两万两。此次用兵,恐怕还要再加倍征派,小小一个肇庆府难以承受。我听说你年纪轻轻却有财神之名,这军饷征派一事,你可要多多担待。此次用兵在年末,朝廷固然有分拨一部分,但更多的还是要广东本地筹集。我预计这场仗至少要打三四个月,八月末夏税完征之时,加派的军费和粮草也要到位,此事你可有把握?”
狗屁的把握,我这个十府巡按本来就是被赶鸭子上架的!汪道昆竟然在私信上也提及军费之事,看来真是躲都躲不掉!
汪孚林腹中暗骂朝中大佬只要动动嘴皮子,自己却要跑断腿,一点都没有大包大揽的意思,很没有诚意地说:“我尽力。”
凌云翼也知道此事非比寻常,不好催逼过紧,正打算说届时会差遣惠州知府宋尧武一同办理,却不想汪孚林竟是把话题一下子岔开老远。
“凌制台可知道香山县内的濠镜?”
尽管对汪孚林的东拉西扯有些不满,但看在张居正和汪道昆的面子上,凌云翼还是没有发怒,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此乃粤东第一要害。”可下一刻,他却听到了一句让他有些难以置信的话。
“筹饷之事,如果我可以在濠镜用点小手段,不知道制台可能接受?”
凌云翼上任以来,绝大部分精力都放在罗旁山的瑶乱上,但对于小小的濠镜关注仍然非同小可,毕竟,广东绝大部分官员的俸禄便来自于此。因此,他不由得眉头紧皱道:“年轻人不要只想着一鸣惊人,濠镜一地牵涉极广,岂是可以轻易触动的?”
“如果我在不使得濠镜生变的情况下,用一些小手段呢?”
尽管汪孚林笑得很从容,但凌云翼毕竟为官多年,却不会大意,当下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想怎么做?”
“我知道凌制台这里,存有广东众多衙门,包括濠镜在内的文书典籍,不知可否容我查阅五天?五天之后,我再将心头谋划禀告制台。”汪孚林见凌云翼紧皱的眉头没有丝毫舒展开来的迹象,他便很随便地拱了拱手说,“毕竟我是突如其来接到任命,匆匆来到广东的,对于上上下下全然不熟悉。若要担负制台给予的重任,不得不先知己知彼,还请制台成全。”
想到今天汪孚林给自己的第一印象颇为不错,言谈举止都比之前那个又臭又硬的巡按御史要让人舒服得多,再加上那背后的强硬后台,凌云翼踌躇良久,最终还是决定点头。毕竟,这在他眼中不是什么值得拒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