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听着没头没脑,可哪怕是刚刚看似冲动的王继光在内,在场的每个都是聪明人,一下子就体味到了此中深意。吏部尚书王国光已经快七十了,虽说还不到老眼昏花干不动活,不过自然及不上年富力强的王篆,所以吏部与其说是王国光掌舵,不如说是王篆能做一半的主。而这位新任少宰,也就是吏部左侍郎,正好和汪孚林相交甚笃,那么,吏部的大考又怎么会卡着汪孚林一定要保的人?
当然,最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小考成绩光明磊落,没有一丝一毫的猫腻!
直到这时候,王继光方才长舒一口气,有些不自然地说道:“我这不是看不惯范世美一天到晚拿咱们当软柿子捏吗?”
上次那明明是你自己的问题好吧?你弹劾南京守备太监孟芳的材料是从哪弄来的?当初掌道御史不是把你叫到直房厉声质问了一通?如今只不过是时过境迁,大度不追究,你还死缠烂打想去找范世美的麻烦?
不但王学曾有些没好气地斜睨了王继光一眼,其他人也同样用异样的目光瞥了瞥王继光,到底四人都还算厚道,没有将那嘲讽直接说出口。即便如此,玻璃心的王继光还是察觉到了某种意味,当下也不回直房,气呼呼地便出门去其他道找别的御史说话去了。然而,此番他找了一大圈人,可他一说想要弹劾范世美,希望能够有人声援一下自己,那些原本还颇为客气的同僚就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甚至还有人相当直接地说道:“小王侍御,这忙咱们帮你一二也不是不行,但你要知道,咱们道那位试御史自从听说小考排在十名开外,就一直哭丧着脸,若他知道同道的前辈竟然还帮着别人,不得气得直跳脚?这么简单的事情,你直接找你那位掌道大人啊?他的战斗力多强,之前直接把兵部尚书王崇古那位老爷子都给弄下去了,之前要不是首辅大人夺情的事太大,小小一个范世美哪放在他眼里?”
王继光碰钉子的事,自然被遍布都察院的白衣书办看在眼里,很快就有消息悄悄送到汪孚林跟前。对于这样不加遮掩的小动作,汪孚林压根没放在心上,毕竟,他从来都没有把王继光当成心腹培养,而且根据王篆的暗示,他知道自己留在都察院的时间其实是正在倒计时,因此之前和左都御史陈炌沟通过后,他成功拿到了各道试御史的小考成绩,掌道考评以及最终排名,心里早就有了数目。
范世美的弹劾他当然不打算正面理会,毕竟这是他拜托程乃轩去硬挤兑出来的,不值得借题发挥。可是,撇开这个家伙,从另外一个方面做点文章,却很有价值。所幸陈炌虽说在某些地方,比如品德操行上远远比不上前任陈老爷子,但在争权夺利的天分上却胜过许多,对他的建议竟表示了无条件支持。
因此,当汪孚林从王篆那边打探到消息,吏部已经将都察院这些试御史的大考成绩和排名上奏了之后,他就率先上书,要求留用考评为中上的十六人为监察御史,而不是外间传说的只能限额十人,并驳斥当初建言此事的吏科都给事中陈三谟是不识大体,不遵旧制。
消息一经传出,朝中顿时一片哗然,都察院中却一片振奋,尤其是本以为必定不能留任的那六个试御史看到死里逃生的希望,对汪孚林的感激自是无以复加。尤其是当听说左都御史陈炌上书附议汪孚林时,都察院中更是一片哗然。
至于在吏部定等为下,平日里确实尸位素餐无所建树的那几个人,固然本着我不好过也要你不好过的心思,想要从中搅浑水,奈何各大掌道都品出了滋味,纷纷上书力保本道考评不错的试御史,他们这些无用的早被人抛在了脑后。
谁都没想到,范世本道御史置于都察院小考前列是结党营私,却引来了汪孚林这另类的反击。如果如今是张居正尚在京师的时候却也罢了,可如今这位首辅回乡葬父,次辅吕调阳在家告病,在内阁主持工作的张四维带着马自强和申时行两个新进阁老,六部尚书也经历了一****洗牌,仓促之下,朝中竟是一片观望的情绪。
到最后,还是内廷传出消息,令吏部尚书及左右侍郎会同其余八卿,六科掌印都给事中,十三道掌道御史于东阁廷议。
而作为打响科道又一次大战第一炮的范世美,却因为不是刑科掌印都给事中,竟无缘与会。当廷议的前一天晚上,程乃轩私底下对汪孚林提起此事的时候,笑得简直是幸灾乐祸极了:“这家伙这两天是一看到我就吹胡子瞪眼,恨不得把我吞下去。可他也不想想,谁让他背后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可笑过之后,程乃轩却又垂头丧气地说道:“可我也不是都给事中,竟然也不能去凑个热闹,真是的……咱们户科那位给事中就不能生个病吗?”
当廷议的这一天一大早,程乃轩一如既往准时来到了六科廊的户科直房时,他却只见几个同僚正在那窃窃私语,一见着他时,那脸色就变得异常微妙了起来。他虽是去年才新进六科廊,但平日出手大方,做事不大计较,人缘不能说非常不错,却也总过得去。面对这种诡异的情形,他选择的便是直截了当硬上,大摇大摆上前去便问道:“各位干嘛这么看我,我脸上长花了?”
“呵呵,程给谏,今天石都谏突然感染了风寒